最后高歌还是没能把这难缠的鞋子套到郭致的脚上,还是得她自己来。
没办法,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恐怕也就是在她面前才会这么经常的显露出来。
两人走在这座繁华的城市当中,沧澜城中此时许多商贩也都开始起床摆摊开始新的一天了。
其实高歌小时候的生活也跟他们差不了多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的太阳就是这样为普通人照亮未来的路,为他们带去生的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周边早点铺子的,二人并肩走向一处包子铺,就像是那种新婚不久的夫妻一样,看着扭捏但其实早已是一家人。
高歌点了两碗白粥和一笼包子,给郭致递过去一双筷子后,就准备开吃。
其实作为修炼者,早已没有了凡人需要一日三餐去补充体力的必要,坐在此处,也只是换个地方继续聊一聊彼此所关心的事情罢了。
旁桌坐着一个干瘦老者,一直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二人其实也早已注意到了老人的视线,只是没有理睬罢了。
试问若是普通人在大街上碰到这种说不上好坏只是一直盯着你看的目光,又当如何?
总不能直接来上一句“你瞅啥?”,然后对方再回你一句“瞅你咋地!”?
这明显是不合适的,可若是点头致意或是走上前去与人打招呼,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两人经过一番眼神交流后,终于决定还是与这位老人打个招呼好,毕竟一直这样让人盯着也不是个事情。
老人衣着寒酸,所坐的桌子上此时也是空空如也,高歌便自作主张帮老人也叫了一碗白粥和一笼包子。
二人吃完放下筷子,店铺伙计很快就把桌上的餐具全部收拾干净,似是下了逐客令,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排队落座呢。
但店伙计也并没有明言,只是收拾了碗筷后便直接离去,没有去打扰客人。
高歌和郭致挪挪屁股,坐到了寒酸老者的身旁,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气息也间接证明了他此时的窘迫处境。
“不知老先生一直盯着我们,所为何故?”高歌轻声问道。
老人却没有着急回答,只是一口一个包子大快朵颐,很快一笼包子便这样见了底。
吃完老人吧唧吧唧嘴,伸出手来把卡在牙缝里的包子馅挑了出来,又给吃了下去。
高歌和郭致都有些蹙眉,莫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这老头真的就只是想混口饭吃?
“多谢二位小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有些尴尬,高歌也不急着去接他的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他说出下文。
“不知能否再赠我一笼包子?这黑心的店家,把这包子做的如此小,让人怎么吃得饱!”
高歌没有搭话,坐在二人对面的郭致莞尔一笑,喊来店伙计又帮老人叫了两笼包子来。
“是有些黑心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老先生这样,能吃下两笼包子呢。至于多出来的这一笼,老先生就请带上,等到饿了的时候再吃。”
老人听到郭致的话,便没有再急着去动筷子,而是不疾不徐地缓缓说道:“是极,是极!”
“多数人一笼包子也就够吃了,可偏偏就是有些人喜欢吃不完还占饭碗,两位,你们说这种人可恨不?”
终于说到正题了,高歌虽然不常与人打交道,可是这话里有话的味道实在是太过浓郁了,就算是个傻子恐怕也能听得出来了。
高歌刚准备回答,便被郭致以眼神阻止了。
老人说的什么意思她自然清楚,可是这种事情又岂是自己这么一个外人能够阻止的。
“老先生,先不急,老话不是常说:食不言寝不语嘛,您先吃完,咱们再慢慢聊!”
老人果然也没有再去多说什么,而是很快将一笼包子吃了个精光,剩下的一笼也让店伙计打包好准备带走,最后还不忘将碗里的白粥给舔了个干净。
“这位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而这位小公子,纵使衣衫已然不是贫家装束,但依旧是改变不了这骨子里的寒酸气。”
高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老头明明看着比自己还要寒酸,是怎么好意思去说别人的。
不过老人说得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自己和郭致的差距,可不就是这股发自骨子里的气质吗。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
高歌读过的书本就不多,这老人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句,还真是一下子把高歌整懵了。
“年轻人只顾着往前走,却也不管脚下到底是万丈悬崖还是阳关大道,也从来都不想着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失足,便是那万劫不复的境地。前行之时,切莫忘记了看一眼脚下的路!”
“可是老先生,若是一味只顾着盯着脚下看,那还如何去前行?要是碰上了万丈悬崖便就此停步,那还怎么去看一眼山巅的风景?”
老人抚须而笑:“山巅的风景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到的?可是年轻人,你就没有想过,若是登山之后,发现山顶是一片荒芜景象,你的心里会不会感到失望?若是你在山巅,看到别人家的山头四季如春郁郁葱葱的时候,你的心里会不会有异样的情绪波澜?”
高歌心头一震,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如今想来,这个问题却又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可是就在这时,郭致却直接拉着高歌的胳膊,转身就往街上走去,似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听这老人多说了。
高歌不明就里,但既然郭致如此急迫,那就只能是向老人投去歉意的目光,示意有缘再会。
老人也十分明事理地朝着高歌会心一笑,转头便趴在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甚至都没等二人走到大街上,老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这座卖早点的店铺当中。
“这老东西,来头肯定不小,竟然想凭借着三言两语就想要乱你道心!”
郭致一边拉着高歌的手往前走着,一边嘴里嘟囔着,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对老者的怒意。
可是高歌细想之下,老人说的也并非是全无道理,甚至仔细思量之下还被高歌嚼出了些许别的味道。
影响自己的道心?
高歌觉得未必。
甚至可以说,迄今为止,就连高歌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道心是什么。
难道是蓝勋曾经留给自己的那封信?
信上曾留下过这么一句话:你我山巅自相逢。
高歌一路登山,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当初的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蓝勋带上了这条修行之路,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事情的发生。
第一次看见修士缩地山河,凌虚而行;第一次看见强者之间的战斗;第一次见识到除了人族以外的修士。
这些事情的起点,不就是蓝勋在年少时同自己介绍的那些所谓书上看来的东西吗?
其实如今回头看,那种修习仙家术法的书,哪里是一个小城的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
恐怕就算是当时已是修士的父亲,都不一定会知道的比蓝勋多。
方才老人说自己身上透露着一股寒酸气,其实也没有说错,自己本就是奴仆出身,自小所有知识的来源也就只有这个从来不把自己当奴仆看待的“小少爷”了。
可是这一路走来,也全都是为了这一句山巅相逢,甚至连路上的风景都忘了去多看两眼。
道心?
若是像郭致那种,为了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为目标的才可以称之为道心的话,那么高歌的道心恐怕至今都没有生出来。
其实说来也可笑,一个凝魂境的修士,竟然道心如此不坚,若是换做那些没有强者去保驾护航的修士,恐怕坟头草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
直到回到了客栈,看到正在客栈大堂闲聊的孟渠和韩瑾诺,郭致才好似是松了口气。
但是也就在二人踏入客栈的一瞬间,气氛就又变得诡异了起来。
四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特别是孟渠和韩瑾诺能聊得风生水起,这是让高歌和郭致都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韩瑾诺可是大虞人呀!
孟渠还是行伍中人,和大虞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看见大虞人,没有见面就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都已经算是孟渠良心发现了。
按照常理来说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且这两人好像刚才还在讨论各自的修为境界。
孟渠如今的修为,不说什么好为人师吧,只是为韩瑾诺一个刚刚突破天器境不久的修士指点迷津的话,还是十分轻松的。
一个玄化境的修士,若是放在那些山上仙府当中,不说博象国这种东荒正统,在大虢的话,早已称得上是一宗开山祖师的存在了。
同时这也让高歌想到了当初演天宗的宗主游天泽,修道近百年竟然还只是一个刚刚步入凝魂境的修士。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双方所修的术法上的差异,才会导致如此巨大的差距。
孟渠投身行伍,本就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杀伐之气自然浓重无比。而游天泽这么多年就一直在齐云山上待着,而且他的功法主推演,修为的提升肯定也就没有孟渠这般迅速了。
孟渠和韩瑾诺几乎同时跟郭致一个抱拳一个微微屈膝同时行礼,就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唯一能看出细微差别的地方,就是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去理会此时仍然被郭致抓着手腕的高歌。
气氛突然的和谐又到诡异,也仅仅只是过了那么一瞬间的时光。
高歌扶额,这家伙肯定是带头叛变了,要不然肯定要先跟自己打招呼的!
不过高歌也没心情去在意这些,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个穷酸老者说到一半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高歌转头看去,正好为首的看到一个穿着绣鞋的女子往客栈内走来。
四下张望过后,就径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过来,而原本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郭致也在同时松开了手,与那女子相视一笑。
女子的衣着做工十分考究,紫金长袍内衬圆领白色长衫,长衫护心处绣有四爪云蟒,华美无比,穿在这女子身上更显得相得益彰。
而原本在她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也在此人踏入客栈的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高歌想要探出神识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却在一瞬间便被反弹了回来,显然,整座客栈此时都已经与外界隔离开来了。
而原本站在柜台后面的店伙计,也在这一行人出现的同时离开了客栈,甚至连后院都没敢去,直接走去了客栈门前的大街上。
“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太子殿下?
被称作是太子的女子,在东荒那些小国当中其实很多,但是出现在这博象国的都城沧澜城,还能被身边郭致称作一位太子殿下的女子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了。
必然就是不久前才被皇帝赵宽亲自封为储君的博象国公主:赵浣!
其实在来此之前,高歌也专门去了解过博象国的皇室成员构成。
这位长公主殿下其实并非皇后李恣意所生,而是皇帝赵宽在路过某处河边时偶遇一位浣衣婢,二人鱼水之下的产物。
这位公主殿下自幼便不受皇后待见,据说是送到了北边的一个宗门里去学习仙术。但对于当时年幼的少女来说,是否能够通灵还是个问题,更不用说什么学习仙术了。
可世事总归不会按照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意志去发展,这位公主殿下不仅拥有灵骨资质,而且还是极佳的天属之体,皇族当中能够与之比肩的也就只有那位大皇子赵畅了。
只是赵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了当今皇帝的不满,亦或是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在这位公主殿下从宗门归来不久之后,原本对储君之位稳操胜券的大皇子赵畅就这么被一个出身不正的公主给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