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不知如何称呼?”
眼前老人虽两次与高歌见面都衣着朴素,但是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老人身份的不同凡响。
只是高歌比较好奇,这老人为何要苦苦追着自己不放呢,上次在那座早餐铺子里,其实郭致的态度就是做给他看的,他也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
“老夫姓荀,至于真名嘛,活的太久了,早都给忘了,不过你先前曾称呼过老夫一句老先生,先生这个词我就很喜欢,至于身边的这位李姓小友,老夫之前的确与他不认识,至于他所说的什么机缘啊亲戚啊,这些老夫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说过这种话!”
话刚说完,荀姓老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对他说的机缘我已经给他了,所以这个不算!”
听到老人如此极力解释,其实高歌心中已经信了一大半了,最起码老人肯定是不知道李定先的真实身份的。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谁,哪怕是自己,在面对李定先的时候心中都会惴惴不安,并非是李定先刻意释放了什么神通,甚至他可能已经极力压制了,可是他身上那种作为强者的气场,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人的心境。
当然,这是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否则只要他想要隐藏实力,这世上能从人群中把这家伙给扒拉出来的,恐怕一只手都用不了就数完了。
“荀先生,不知您今日登门,是所谓何事?”
高歌的态度极其谦逊有礼,看得坐在窗边揽雪的李定先不由在心中啧啧称奇,这世上原来还真有能让高歌好好说话的人啊!
遗憾的是,可惜不是自己啊!
“也不算是有什么事情,只是今日偶然路过灵宝阁,又想起小兄弟上次好像就是从此间走出的,就想着过来感谢一下小友的一饭之恩。刚好又在门口遇见了这位李小友,我二人就一同前来了。”
说罢,就见老人蓦然起身,掸了掸身上那本就不存在的尘土,便要向高歌作揖致谢。
高歌赶忙起身想要扶住老先生的双臂,可老人已经拜下,无奈之下高歌只好侧过身去,不敢受如此大礼。
“荀先生,您这一礼晚辈受之有愧,还是坐下喝茶吧!”
老人起身洒然一笑,不错不错,这年轻人,很对老夫的胃口!
“对你胃口也跟你没半颗铜钱的关系,喝完茶赶紧滚蛋,小心惹毛了本君,本君直接拆了你那破学塾!”
这道逐客令并非是作为主家的高歌下的,而是那个坐在窗边,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李姓少年说的。
竟然可以听见自己心声?
老人顿时如临大敌,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根本没回头,只是不停在窗边揉雪球的家伙。
修士达到道之四境中的逍遥境之后,便可以拥有一种类似返老还童的本命神通,所以很多如今看起来只有弱冠之龄的少年,其实早已不知是修道多少年的山上神仙了。
回顾之前种种,眼前这个李姓少年,显然就是老人心中所猜想的这般。
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还能抓住自己的手让自己无法挣脱,此刻竟然连老夫的心声都听得到,要是说他不是那种道境强者,恐怕老人自己都不信。
而他此次来这里找高歌,其实也是想确认一下高歌的真实修为。
要知道,这小子一刀把大虞的九天云阙给掀了这件事,最近可是整个东荒所有山上仙家在酒桌之上最有聊头的话题!
有人说他是某位隐世不出的大能,因为被大虞皇室的大兴土木给打扰了,所以才出山给他们一点教训。还有人说他是某个山上势力的嫡系子弟,之所以能一刀斩碎九天云阙,其实是因为他们宗门赐予的重宝,跟这个年轻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这年轻人是某位大能的转世,因为有传言说曾有人亲眼目睹了现场的战况,是这人身边出现的一个类似身外化身的人斩出的那一刀!
能把天下武夫的开山鼻祖,那位大虞国的镇国老祖都给打退的人,就眼前这个年轻人?
老人显然是不太相信的。
本来老人也只是出于好奇,想要打探一下这小子身上到底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能让一众法天境大能都变成他的背景板,所以才有了早餐店里的那一次偶遇。
可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发现了自己在偷窥,不但没有计较什么,还送给了自己三笼包子和一碗热粥,这让原本只是抱着看戏心态的老人回家之后为难了许久。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是自己不还回来点什么,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因果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某些人可以杀人全家也不沾丝毫因果,可也有人只是吃了别人的一顿饭,就注定了此生都要跟这个人剪不断,理还乱了。
朦朦胧胧是天道,恍恍惚惚便是禅。
老人不是道家中人,更不是早已遁入空门的和尚。老人只是沧澜城中一学塾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要是非说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也就只剩下老人教书育人的年岁稍久了点......久到老人自己都忘记了有多少岁月了。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老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随后自己的后脑勺就挨了李定先结结实实的一记巴掌。
“你小子在这儿点谁呢你,说本君不知天高地厚?本君要是跟你说了真名,你可是要承受因果的,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听!”
高歌皱眉,他最讨厌的就是李定先这种总是喧宾夺主的气势,可是无奈的是自己又拿他没招。
“你要是再这样,那就请圣君先回吧,我没心情更没时间去接待恶客!”
好嘛,自己成恶客了。
李定先一脸委屈巴巴的神态,一旁的老人其实也并没在意眼前白衣少年的不知礼数,只是越发觉得此人身份不简单,外加着还把高歌也给算一块了。
就自己这点斤两,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自己这一身老骨头都得被这俩人煲了炖汤去。
“既然小友还有贵客要招待,那老夫就先告辞了。老夫在南城的城墙西南角下面开了一间学塾,小友若是有兴趣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坐坐看看,少年人就该去少年人该去的地方嘛!”
高歌点头,也没办法去挽留这位荀老先生,只好起身送老人离去。要是再不走,真怕这做事让人摸不准的李定先还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老人旋即也起身离去,可是就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随后便缓缓转身望向高歌说道。
“对了,小友,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的介绍过,老夫虽早已记不起本名,但小友也可以称呼我一声孙卿的,若是小友愿意带上刚刚说的那一句先生的话,那老夫更是会开心许久了!”
高歌笑意和煦,朝着老人行了一礼,说道:“孙卿先生您好,小子名叫高歌,才疏学浅,也不知如何自我介绍,就是您方才说的那个不知天高的高,然后就是唱歌的歌。”
孙卿眉眼温和,抚须而笑:“好一个不知天高!”
说罢,一身儒衫装束的老者只留下了一句“不必送了”,便潇洒转身离去。
一直都没有起身的李定先,仍旧在自顾自的独扫窗边瓦上雪。
“我来此本来是为了帮你娘亲找点吃的东西,顺便看一看你,没想到刚进门就碰上这个老家伙,不过说起来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每次跟你屁股后面都有好东西可以捡。”
“老头进门前送了我一轮月精,这玩意能让你娘在北疆少待好长时间呢,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
高歌听到李定先主动提起母亲,原本还想多问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知道你也想她,她也跟我说她很想你,可是这会真的不是让你们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时候,你们这一家要是团聚了,那恐怕就得有无数个家庭要在某场还未到来的浩劫当中永世不得相见了。”
窗边少年还在捏着雪球,此时窗棂上早已不是那幅布满积雪的画面了,而是被一个个雪球给占据了原本的位置。
关于那场还未到来的浩劫,他还不能说,唯恐一语成谶。
而高歌心里其实也对这件事情有所了解,苦山此时在做的,不也是为了应对那场浩劫吗?
既然母亲还有大事要做,那也不急于这一时的相见,自己是修炼者,父亲是修炼者,如今得知母亲更是可以参与到李定先这种天边人物事情当中的修炼者,那么以后一家三口相聚的日子就还有很多了!
想到这里,高歌突然想起了文州城的蓝府......
自己这个小家还有团圆的机会,可是文州城的那些百姓呢?蓝府的那些叔叔婶婶们呢?还有......蓝勋呢?
他们再也没有了团圆的可能了,如果非得说有,那也只能是期待来世再相见了。
可是来世遇来世,哪能就跟今生遇今世一般,他们又还会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团圆。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今生半路夭折,或许来世就能长命百岁了呢?对了,你要是不去想这个,我都还以为你把这些事情都给忘了呢,一直被人推着走的感觉不好受吧!”
一直被人推着走?
高歌闭眼沉思,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所有遭遇,好像还真就是跟李定先说的这样,一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走。
而且速度太快了,快到了他甚至来不及去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路上的种种遗憾,全都堆在了他的心间,此时看来风平浪静,可谁又知会不会就在某天就突然爆发了。
“其实真的不用那么急,你又不是没爹没妈的孤儿,天塌了不还有父母帮你扛吗?那位前辈让你去苦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可以转瞬便至,却要让你一路走着去?难不成一个半神连个人都带不过去?”
肯定不是这样的,但高歌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急着赶路,就像是这次,如果不是在灵宝阁遇见了郭致,恐怕此时自己已经踏上了前往苦山的路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这么急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我山巅自相逢!”
高歌的回答,还是那七个字,这是蓝勋留给高歌那封书信当中所写的。
自己走这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七个字,他想早日与蓝勋重逢,早日看到那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巍峨雄壮的山巅风景!
“嘁!”
李定先嗤笑一声,在窗台上整齐摆好最后一个雪球,收回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几下后,又端起那杯不知已经凉了多久的灵茶一饮而尽。
“你有没有想过,他日你跟你的那位蓝勋少爷山巅重逢的时候,你告诉他你的父母都安然无恙,然后他的家人全都死了个一干二净,他会怎么想?”
李定先又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带着也给高歌添满,手中红色的灵气一闪而逝,茶香便再次从杯中扑面而来。
“坐下说,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腿不酸吗?”
早已是修行之人,只不过是站了一会而已,怎么可能就跟普通凡人一样腰酸腿疼呢?
不过高歌还是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李定先给出下文。
文州城的惨事他当然不会忘记,甚至早已将郭致早已确定的两人画像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可是在这无边无垠的东荒,想要凭借自己找到那两人又何其艰难。
况且就算是侥幸被自己遇上了,以那两人足以毁灭一座城池的战力,自己真的就能保证为文州城的同乡们报仇吗?
“我想知道,如今的那两人,是个什么境界?”
高歌一定要追上他们,最起码不能是见了面就被对方一招就彻底斩草除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