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之道,当是为国为民,当以天地大同为肩上之重担?”
郭武笑着看向郭致,城墙上的短暂交锋,对方也肯定看出自己的大道根脚了。
双方虽然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不过距离还是足够远的,当然,带兵打仗的,也不会有人傻到把自己军队放在对方弓箭射程之内,攻城之事,还是需要很多烧脑的交锋的。
没等郭致说话,郭武便开口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自己这是在为国为民,难道朕就不能觉得朕也是在为国为民了吗?”
闻言,高歌不由冷哼一声,旋即反问:“悉天下而奉一身,这就是你的为国为民?”
一个连修为都是靠着榨干举国之力才勉强提升的人,有什么脸去说自己为国为民。
郭武看着站在城墙之下的泥腿子,心中莫名不爽。
“若不是有贵人扶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本座说这些大道理,你难道觉得,你就不是那个‘悉天下而奉一身‘的人了?朕要是有天下第一武夫亲自传道,有道祖圣君护道,朕会比你差了去?你只是一个运气好到令人眼红的幸运儿罢了,就凭你,也配用这种话来讽刺朕?”
春日里的寒风吹过,有些士兵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场倒春寒,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高歌清晰的看见站在城墙之上的郭武,脸上的青筋暴起,这股不服气的劲头,早已写在了脸上。
不过这种话听多了其实也就那样,说别人怎么怎么运气好,要么就是说什么“要是我的话”就会怎样怎样的,真的无甚意思。
高歌被人一路推上来,的的确确是运气,可高歌也很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活法,他郭武可以弑父杀兄,高歌会这么做吗?
哪怕就是换成那个被郭武称作是“同类人”的虞璞玉,恐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悉天下而奉一身,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出来的,从古至今,郭武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见高歌不再回答,郭武也只以为是自己的话中伤了对方,随后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守城的士卒。
“朕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其实已经开始期待着那位长公主打进城来,然后你们再绑了朕,拿去做投名状对吧。”
郭武的气势不怒自威,帝王威严,在此刻一览无余。
“要是想投降,现在就打开城门,尽管往出走便是,甚至你们出去之后还可以跟着她来学一学怎么弑兄。可若是要做那首鼠两端的东西,那就别怪朕没给过你们机会了。”
守城的士卒没人敢回答,更没人敢动弹一下。
这位新君的喜怒无常,绕是从来没见过郭武的他们,也早已是有所耳闻的,万一人家只是开了个玩笑,结果自己当了个出头鸟,那可就真的惨了。
就在这时,一支身着朝服的队伍,走过内城与外城相接的高阳门,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之人,正是刚刚一路从博象国境内匆匆赶来的当朝首辅,许洛平。
看到许洛平带着文武百官走来,郭武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而不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冷笑。
世间知音最难求。
而他郭武的知音,可不就是这位?
高歌当日被杨驰等人追杀,离开太上宗之后,许洛平就直接带着人直奔大虞国都。
他心中很清楚,那场变故之后,郭致必然会改变先前要在博象国境内寻找据点的战略,转而直接朝着大虢境内杀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国家军队的实力,绝不可能是郭致的对手。
大虢谁最会打仗?
天顺帝驾崩之后,朝堂势力经过一番大洗牌,最懂战争的人,就是他许洛平了。
很快,那串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近,郭武与许洛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接着,就见许洛平转身,对着满朝文武说道。
“本官先前出使大虞,已经得到大虞新君的支持,对方愿意派出十万大军前来支援我大虢,诸位,你们当中有些人最期盼的长公主就在城外,若是想要陪她一起送死的,就请先行一步!”
说罢,城门缓缓打开。
郭武甚至丝毫都不担心这城门一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因为这是他和郭致之间的默契。
皇族内战,有些人需要去站队。
他们这些人当中,一些会成为郭致建立新朝的基石,另外一些,是郭武这位“正统”的拥趸。
当然,在这当中,还有第三种人,就是那些不愿去站队的。
当局者迷,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选择了不站队,就已经是一种站队了。
然而,不论是郭武还是郭致,他们都不需要这种人,纵使这些人再怎么为国为民,再怎么满腔报国志。
眼下双方需要的,只有忠诚。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许洛平,愿与陛下共存亡,愿与我大虢万里河山,共存亡!”
说罢,这位首辅大人拔出腰间佩剑,指向衮衮诸公。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离去,城门就开在眼前,出城之前,本相保尔等无恙,出城之后,你我便是不死不休!”
许洛平话说一半,站在城墙上,俯视整个上阳城的郭武便接着说道。
“若是愿意留下,大战过后封侯拜相,百年之后荫庇子孙。”
“你们只有半刻钟的时间选择,半刻钟过后,所有人都要跟着朕死守上阳城,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半刻钟的时间,郭武这番话,就是彻底断绝了所有首鼠两端之人的后路。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而这两条路基本相同,无非就是最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站在城外的郭致,还是屹立于城头的郭武罢了。
这是一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豪赌,赌对了就是封侯拜相荫庇子孙,赌错了就是满门抄斩九族难逃。
城外军阵当中,已经有人请战。
对方城门大开,不就是在挑衅自己这些人,以为他们不敢攻城吗?
古来先登者封侯拜相,站在郭致身后的士卒们眼中早已充斥着浓烈的杀意,就等着郭致一声令下,冲上城头把那个一身龙袍的家伙砍了。
可惜郭致并没有任何表态,纵使身侧这些将军再怎么请战,郭致仍旧无动于衷。
高歌看出来郭武想做什么了,但是他也不能说。
郭武想给这个国家留下希望,而朝堂诸公,也并非全都是庸碌之辈,郭致要是能得到其中一些人的支持,她的皇位会坐的更加稳妥。
反之,若是站在郭武的角度去想,此刻的他,就是在做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只要这场战争,站到最后的人是他,那此刻留在城中的那些人,就将成为这个国家日后全新的贵族。
贵族只是一个阶层,谁来座不重要,郭武需要的,是这些贵族能够对他死心塌地的忠诚。
站在其中的摇摆者,双方都不需要。
而眼下身边这些请战之人,明显是看到了可以收获利益的地方。
僧多粥少,只要把那些城中的贵族全杀了,那新的贵族,不就是这些站在城外的泥腿子们?
可惜这件事情不能明说出来,郭致需要日后朝堂上的制衡,而不是只需要一个声音。
衮衮诸公,若是只有一个声音的时候,就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原本真正的掌权者,已经被架空了。
郭致需要有人发声,高歌清楚郭致的需求,所以二人一直保持着默契的冷静。
换个说法,其实就是各怀鬼胎。
“既然郭武说了,给那些人半刻钟的选择时间,那就等他半刻钟又有何妨?”
在各种请战的声音中,郭致终于开口说话了。
就只是为郭武拖延半刻钟的时间。
“这算不算是作为皇族之间的默契?”
高歌笑着看了一眼正在应付请战诸将的郭致,传音问道。
郭致转身看了一眼高歌,笑而不语。
身为皇族,生下来就要去学习的制衡之术,身为皇子公主当中最聪明的郭致,怎么可能不懂。
就在此时,高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他和郭致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疏忽。
“许洛平去了大虞,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大虞的援兵?”
闻言,郭致眼神瞬间凌厉,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若大虞真的敢派兵,那就只能证明虞青阳选了个昏君,日后吞并大虞之时,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高歌很快也理解了郭致话里的意思。
一旦虞璞玉派兵前来,而刚好又没能救下郭武,那么等到郭致坐稳龙椅之后,第一件事必然就是找大虞报仇。
两国之间想要发动战争,必须得有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由头,而虞璞玉一旦派兵,无异于给郭致递来一把锋利到足以斩断大虞的快刀。
师出有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从太上宗之事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许洛平能联系的,可不仅仅是大虞一家。”
言下之意,对方肯定是在拖时间,只是等待的援军,则未必就是大虞的军队。
大虞底蕴深厚,看着别人打仗,自己从中牟利这种事情,才是最有利于他们的,一旦沾惹上战争,那对大虞来说就只会是深陷泥潭。
可对东荒的其他国家来说,大虢内乱,正是他们可以分上一碗羹的好时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哪怕赌上全部又如何。
一旦郭致失败,那他们以后就会变成趴在大虢身上的吸血虫。
纵使郭武输了,撑死了也就赔上几十年的赋税,郭致总不至于拿着牛刀去杀鸡吧。
事实证明,郭致的这个猜测是对的。
大虞并没有派兵,而是让数十万大军站在边境上观望。
无论最后谁输谁赢,虞璞玉只需要知道一个结果就够了,给别人递刀这种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然而就在同时,十多支人数并不算多的军队,已经朝着上阳城赶来,这些军队当中,快则半天,慢则三天,就会全部赶到。
所谓的东荒十国,也就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罢了,整个东荒大大小小的国家足有数百个,是真正的百国之洲,只是其中实力最强的十个国家,能够配得上被人提起罢了。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同时,上阳城当中也走出了一行人。
这些人有些身穿朝服,有些人身着禁军铠甲,甚至队伍当中还有一些身着青色蟒袍的太监。
这些人,都是有资格选择站队的,其他更多的,是那些连选择都没有的。
或许是许洛平先前的那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打动了一些人,这次出来的人并不算多,各个势力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上百人。
而城中的禁军,还有各类城防军以及皇族豢养的修士,加在一起至少有数万人。
这还只是说有一定战力的,若是战斗时间拉的足够长,那么城中百姓恐怕都要被征调起来守卫城头,届时上阳城只会更加难啃。
此刻的上阳城,已经被郭致的军队包围的水泄不通。
而在郭致带并来此之前,郭武就早已准备妥当。
坚壁清野,早在郭致开始进攻大虢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
四面城墙之下,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都士族,此刻群情激愤,就等着郭致一声令下,而后去搏一搏那个“先登”的位置。
就在此时,一道清澈的女子声音,响彻所有人的耳畔。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先登者赏法器一件,法晶一百,功法一套!”
如此奖赏,足够一个普通人,一举登山!
纵使这些东西全换成世俗黄白,也足够建立起一个昌盛数百年的强大家族了。
这些奖励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那边是第一个登上城墙之人!
随后,又听郭致补充一句:“夺旗者同赏,斩郭武,许洛平者,同赏!”
士兵纷纷磨刀霍霍,整个上阳城,被凌冽杀意所包围,城中之人,仿若圈中之羊,只待饿狼来食!
“传令四方,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