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郁的眼珠子急遽浑浊萎缩,他猛地一咳几乎要将眼珠子咳出来,黑血越吐越多,瘫软在她怀里,却发狂一般的笑,“信任……你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信任……”他抓不住龙霸天的手,只是恶狠狠的道:“纯阳与纯阴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只有本性……”他一口血卡在喉头,一阵的抽搐。
龙霸天伸手去托他的头,有什么黏黏热热的东西落在掌心里,她低头去看,舒郁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低吼声。
是眼珠子,舒郁的眼珠子,两颗腐烂萎缩的眼珠子。
舒郁痛的浑身抽搐,抓着眼眶,似哭似笑的伸手抓住她的衣襟,满手的黑血,抓着她襟前的散发,喉头含糊不清的道:“杀了我……杀了我吧……”他的指甲一个个腐烂掉落在她怀里,一团一团血肉模糊的黑血肉黏在她头发上,舒郁慌乱的伸手去摸她的剑,“树林里你不是问我有什么心愿吗……杀了我,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死在你手里是我最后的心愿……”
他摸到她的佩剑,攥在手里猛地就往心口里送。
那剑刺进他的胸口,一团黑血和腐肉掉下来,掉在龙霸天手背上,他发现龙霸天的手指在发抖,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龙霸天猛地一颤,听到他艰难的说了一句,“这样死在你手上,你会抱憾而终,永远忘不掉我吧……”他低着头笑道:“你是那样坦荡的人,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报仇,你一定……很不痛快……”
她的手指攥紧,听他在叫自己。
“阿真,阿真……”像是要叫够一般,却只叫了三声,一口血肉模糊的黑血吐在了她的膝上,是舌头和一团牙齿……
她胃里翻涌,几乎要撑不住,闭上眼睛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在她怀里喘出最后一口气,含糊的呢喃了什么,却说不清楚的断了气。
窗外阳光筛着细尘飞舞,龙霸天感觉着他的血浸透衣襟,那感觉糟糕极了……
她想过她与舒郁最后的了结,可以是她死,也可以是他死,痛痛快快的一了百了,但她从未想过舒郁会这样的死在她怀里。
可他就这样死了。
她松开佩剑,将舒郁放下,抓起床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大步的开门走出去,“阿善呢?”
舒望苏等在门外,看到她一身血污的出来提了一下心,忙问:“你……”
“阿善呢?”她却不看他,苍白着脸,又冷又不容置疑的问他,“她在哪里?”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迎上道:“和阿守在房中,你受伤了?”
“没有。”她随口答一句,绕开舒望苏直接往隔壁的房中去。
舒望苏在原地僵了一下,看着她进入房中关上门,转身进了她刚离开放屋里,走到舒郁的尸体前,轻轻挑起一点披风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舒郁浑身腐烂,是中毒,那毒他再清楚不过,是他的暗器。
那龙霸天……
他顿时明白糟了,刚要转身去找龙霸天,就瞧见龙霸天匆匆忙忙而来,一踏进屋就问道:“阿善呢?她和阿守都没在屋中,他们人呢?”
那语气是质问的,听的舒望苏心愈发的沉,人是他带出去的,现在不见了,他连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只能答一句,“我不知道。”又想补道:“我将他们送进那房中就一直没……”
龙霸天已不听他解释,转身就走。
他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我派人去找,你刚恢复就在这里休息,他们一定刚走不远,出不了山。”
龙霸天轻轻推开他的手道:“我去找,你京中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将舒郁……也带回大巽去吧。”她扭过头来看舒望苏,一双暗金的眼睛里神情复杂,“等我确认一件事之后会去大巽找你。”
她抽出手腕,大步而去。
舒望苏站在那细尘飘飞的屋中,看着她石阶而下,越去越远,心里猛地一紧喊她:“龙霸天。”
她站住脚步转过身来,太阳晒的她微微眯眼,“恩?”
他在心里轻轻叹气,起身跟了上去,“我陪你一起去吧。”
龙霸天微微一愣,看着他挥手让轻甲兵分开进山找人,又吩咐余下的一队轻甲兵收拾舒郁的尸体先行带回京,然后走到她身边,跟她说一句,“走吧。”
“京中大局未定,你该回京将需要处理的处理了,以免有变。”龙霸天开口道。
他道了一句,“我知道。”
舒郁一除,京中只剩下病床上的皇帝和他七弟了,他该回京除掉该除掉的,然后将大局定下。
可是,有些事情他若是不趁早解决,他与龙霸天会生出间隙,越来越难解释。
“那你还不走?”龙霸天道:“你不必陪我去找人,我找到人会去找你。”
舒望苏已牵好马,翻身上马,在马上对龙霸天伸手,“他们应该该走没多久,速速找到人,我们好速速回京。”
龙霸天没有再拒绝,抓着他的手跳上他的马,坐在他身前与他共乘一匹,道:“走吧。”
他们打马出了院子,将轻甲兵分散开来在山中仔细寻找,可是山中地形复杂,障碍太多,找到日落黄昏依旧没有找到。
天色渐渐黑下来,龙霸天也渐渐着急起来。
舒望苏看着她终是开口问道:“阿善就是你信中提过那个捡到的小纯阴?”
龙霸天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他们之间一直有秘密通信,所以他知道阿守和阿善,她在小晔国的事情,她也知道他在大巽发生的事情,舒望苏说这样彼此心里有数,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措手不及,造成误会。
“她对你很重要吗?”他问了一句。
龙霸天被问的想了一下,道:“我答应过她父亲要好好照顾她,我也答应过阿守照顾他们,我不喜欢失信。”
舒望苏“恩”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龙霸天侧头看他,那眼神里有疑惑有诧异,还有警惕,看的舒望苏在心里轻轻叹气。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会犯和舒郁同样的错误。”他道。
“恩?”龙霸天听不明白。
他侧开头冷冷淡淡道:“动你在意的人。”
她心情有些复杂,舒郁的血刚刚干在她衣襟上,她想确认倒是是不是舒望苏指使阿善下的手,阿善却不见了。
她如今只想尽快找到阿善。
她看着黑透了的天,轻甲兵点起了火把,星星点点的在山里间像星辰,她听到林中有野兽低吠,慢慢收拢了眉头,阿守再怎样的本事也是个孩子,带着阿善这么个惹眼的纯阴……
“龙霸天。”舒望苏在身后喊她,问道:“你需要我解释吗?”
龙霸天回头看他的脸,紧绷的下颚,微蹙的眉头,明灭不定的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他将不喜欢和不开心挂在脸上,她当然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不坦率,不喜欢解释和言表的人,但是他这样问她,他正在试着改变自己,来跟她妥协,她如何不明白。
他说:“我是给过阿善一枚银针暗器,也许就是杀死舒郁的那枚,但是我并没有让她动舒郁,给她银针只是因为她求我,我可怜她同为纯阴,给她防身用的。”他低下眼来看龙霸天,皱着一双眉,“我没有动舒郁。”
龙霸天动了动喉头想说我知道,但是终是没有说,因为她想不明白不是他阿善为什么要杀舒郁?她和舒郁并无冤仇,而且阿善才那么点儿大,她懂什么。
所以她只是说:“等找到阿善再说。”
舒望苏眼中神色暗淡,满是失落,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催马向前。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在一片山坳树林里忽然听到一声野兽的惨叫声和一声小男孩的低吼。
龙霸天一激灵,“是阿守的声音!”再听,还夹杂着细细的哭声,是阿善。
舒望苏还没反应过来,龙霸天已经翻身下马,朝着声音几个起落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皱了皱眉,还是弃马带着轻甲兵跟了上去。
刚进了林子靠近山坳他就将轻甲兵拦了住,他嗅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奇异的香味,那是纯阴之血的香味。
“你们留在这里,不要靠近。”他勒令轻甲兵退出林子,独身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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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钻出林子就看到那山洞之前龙霸天正将一只鲜血淋漓的猛虎掀翻在地,那猛虎一丝残喘的断气了。
阿守在一侧抱着阿善,阿守似乎胳膊被抓伤了,阿善身上也有血,分不清是哪里伤到了。
龙霸天快步走到不远处坐在地上被阿守抱着哭的阿善身边,伸手就要去抱她。
舒望苏快了几步上前先伸手道:“我来。”她是纯正的纯阴,见了血,那浓郁香甜的气味散开,让龙霸天抱着那还了得。
谁知他一伸手,哭泣的阿善先是一愣,随后缩在阿守怀里惊惧万分的冲他哭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不要杀我和阿守……”
舒望苏心里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