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原先逃在最前面的小伙子和那个未受伤的小伙子正扶着那个后背中箭落马的小伙子。他们三个年龄相仿,估计也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看样子那个后背中箭的小伙子似乎受伤不轻。
见我们六个人来了,那肩上中箭的小伙子立马站了起来,对我们抱拳道:
“今日感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在下傅友广,宿州人氏。这两位都是我兄弟,那受伤的叫王六子,另一个叫赵顺。
我们本在安庆至池州一带江面上做些营生。因得罪了蒙古人,被人追杀,今日幸得各位英雄仗义相救。敢问各位英雄高姓大名?”
见此情形,我也朝着这位小兄弟一抱拳,道:
“这位兄弟不用客气,大家都是汉人兄弟,都是一家人。
我姓胡名硕,实不相瞒,我和这几位兄弟原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不堪忍受蒙古挞子残酷统治,最后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现和这帮兄弟在定远县的锥子山讨口饭吃。
虽说我等是干土匪勾当的,但我们锥子山的兄弟只和蒙古人及豪强大户作对,从不抢我们穷苦人家。
今日见几位兄弟被蒙古人追杀,我们兄弟几个出手,也是道义所在,这位兄弟不用太过客气。”
说完,我又把罗仁他们几个一一给他们作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时,我看见那个后背中箭的小伙子似乎伤势很重,人已处于昏迷状态,便过去查看。
当时,我的心就凉了。这人活不了了,中箭部位在左后背的肩胛骨右下方约一寸处。也就是说,箭尖正射在心脏及肺部的位置。
之所以这人能撑到现在还没断气,是因为这箭还插在身体里面。但他整个后背至这个伤口以下的地方都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了。
如果这箭一拔出来,立马胸口的血会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人也会立即断气。但即使这箭不拔出来,这位兄弟也挺不过一个时辰。
我摇摇头对傅友广道:“这位兄弟受伤不轻。恕我直言,二位兄弟还是趁早询问一番这位兄弟有何未了之事,尽量帮其完成心愿。”
其实,我这话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位兄弟命不久矣,你们快准备后事吧。
傅友广也明白,见我都这么说了,连忙和那个叫赵顺的人一起扶着那受重任的王六子,轻轻地呼喊道“王六子”的名字。
很快,王六子睁开了眼睛,但精神状况极差。
傅友广对王六子道:“王六子,你怎么样?”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可能是一句废话。明明别人都快挂了,还问别人怎么样了。
但如果你能置身于当时的实际情况着想,傅友广这么问也是没有办法。这他总不能说:“王六子,你快挂了。你有什么后事快交待吧,我们帮你完成。”
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好多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来得及交待后事,就被这句话给气死了,或者是给吓死了。
人在临死之际,都有短暂的清醒时刻。特别是一些已神智不清的人,在临死之际出现这种头脑清醒时刻,会让人觉得惊奇。因此世人发明了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
这有没有科学依据,我们不知道。但此时王六子的头脑是清醒的。
他意识到自己不行了,便对傅友广道:“二当家,我父母早亡,其他亲人都失散了。我祖籍就在池州九华山西边的王村,我死后你们把我带回王村葬了,我就心安了。”
当时,我别的话都没认真去听,就听见了前面“二当家”三个字。难道说这个傅友广也和我们是同道中人?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将来也不可能一辈子在锥子山窝着,这出来混,人脉很重要。当时,我就有了结交这傅友广之心。
很快,那王六子就断气了。
我对傅友广说:“这池州离此地甚远,而且这蒙古人肯定还得找我们的麻烦,带着王六子的尸体去葬也不现实。不如我们找些干柴来将这兄弟火化了,带着骨灰上路吧。”
傅友广点点头道:“事已至此,只好如胡兄所言了。”
听他同意了我的意见,我对罗仁他们几个道:
“刚才我们从东边一路走来,一直到前面那几个小土包,这五、六里地也没有人家。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你们快去附近捡着枯树枝什么的,我们将这位兄弟火化了。然后到前面翻过那小土包看看有没有人家,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借宿。”
很快,罗仁他们五个就找了很多干柴禾来了,我们架好,然后将王六子的尸体放在上面。
其间,赵顺也帮了不了忙。傅友广也想动手,我没让他动。毕竟他肩上还有一箭,我得找个地方借宿了,再想办法帮他把箭头取出来。
但傅友广还是亲自点了火,我们就坐在火堆旁边,等着最后来收拾骨灰。
这时,傅友广给我们讲了他们的详细情况。
傅家原本是宿州的一个大家,因早年间,他们傅家得罪了蒙古人,不得不离开宿州。
他们傅家的大部分族人陆续北迁,到了砀山(今安徽省砀山县)一带定居。因那一带山高林密,且西与今河南商丘交界,东与今江苏徐州交界,也是一个三不管地带,于是给了他们傅家族人一个生存的空间。
而傅友广的父亲因年青时在外跟别人跑过漕运,在安庆码头还认识几个熟人。在傅友广九岁那年,就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了安庆。
宿州的蒙古人能逼得傅家的人离开宿州,那安庆的蒙古人也差不到哪里去。本来傅友广的父亲是打算在安庆安安分分地过他的小日子的,但蒙古人可不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傅友广15岁那年,傅友广的父亲因一点小事得罪了蒙古人,被蒙古人抓进了大牢。
他母亲为了搭救他父亲出狱,没办法把傅友广的两个妹妹都卖了,但还是没把傅友广的父亲给赎出来。
傅友广的父亲也在大牢里被折磨死了。他母亲急火攻心,很快也气病了,没多久也不在人世了。
傅友广本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父母去世那年,他哥哥17岁,带着他和10岁的弟弟两个去讨饭。
后来因蒙古兵与农民起义军在安庆开战,他们三兄弟也被蒙古官兵驱逐给冲散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弟弟是否还在人世。
15岁的傅友广继续自己的讨饭生涯,但那个年月讨饭的人太多了,他是经常饿肚子。
好在15岁的他长得还算结实,后来偶尔在安庆码头下苦力,帮别人搬搬货什么的,但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16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安庆码头遭遇了帮派火拼。机缘巧合,他帮助其中一个帮派取得了胜利,这个帮派就叫黑蛟帮。
黑蛟帮虽然在这场火拼中胜了,但自己也是元气大伤,老大受伤了,老二、老三都死了。这老大见傅友广年纪轻轻的,倒还有些见见识,就想收他入帮。
傅友广当时也正是走投无路,正在为自己的一日三餐发愁,就爽快地入了黑蛟帮。
当时,那黑蛟帮帮主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比傅友广还是大了二十多岁。
黑蛟帮虽然在这场火拼中损失了不少人马,但自这场火拼之后,就在安庆至池州这一带江面上取得了独霸一方的机会。
黑蛟帮帮主名叫吴啸天,只有一个比傅友广还小五岁的女儿。自傅友广入帮后,他就一直很照顾他。一是因为傅友广此人的确心思活泛,二也是他对傅友广当年在安庆码头的帮助怀有感恩之心。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两方面的原因,傅友广在黑蛟帮混得是如鱼得水。不久,吴啸天就收了傅友广当义子。
有了老大罩着,那肯定就不一样了。四年之后,也就是傅友广二十岁那年,他成了黑蛟帮的二当家。
这黑蛟帮控制了安庆至池州一带的江面,过往的船只都得交过路费。很快,黑蛟帮的势力越来越强大。
傅友广当了黑蛟帮的二当家之后不久,因庐州一带红巾军与蒙古兵发生了几场大战事,元军从长江下游运了不少军械物资到安庆码头,准备从安庆转运至庐州前方。
当然元军的这些行动,黑蛟帮是了如指掌。
但黑蛟帮以前没敢跟元军作过对,这次吴啸天见了这么多好东西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过,就有点动心。
傅友广知道了帮主也就是自己义父的心思,他自己也恨透了蒙古人,就怂恿着义父对这批军械物资下了手。
因为元军基本没什么防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胆敢在安庆码头动手,因此黑蛟帮这一仗干得很漂亮。
当时,由于元军在庐州战事吃紧,也没时间顾得上收拾安庆码头的黑蛟帮。
但一年之后,也就是我们从锥子山出发后不久,蒙古兵发动了蓄谋已久的铲除黑蛟帮之战。
当时,虽然黑蛟帮在安庆至池州一带江面上兵强马壮,但总共也就五、六百号人。而元军由一个“千户”带队,出动了近千人马对黑蛟帮发动了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