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荣便趁着这个机会,向沈大哥开了一次口。
对于这个要求,沈大哥就更是无法拒绝的了。因为这事儿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沈大哥当即表示,他会立即安排人去泉州,请一批工匠回苏州,并保证所有人员在二十天之内到位。
当然,这些请工匠的钱,沈大哥也不会找张士诚要了。
如果张士诚为人还算大气,在这批工匠到来之后,就会主动支付这些工匠劳务费。
如果张士诚故作不知、不予理会,沈大哥估计又得贴上好几万两银子了。
昨天一早,沈大哥就出了门,就是给张士诚安排这三十万两银子的借款及去泉州请工匠的事宜去了。
听了沈大哥这番讲述,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大哥是个为人爽快之人,如果我跟他说,让他离张士诚远一点,或者说让他不要再给张士诚这么多帮助,他会怎么看我?
毕竟这些年来,他的主要生意都是在张士诚地盘上做的。也是因为有张士荣这一层关系,沈大哥在张士诚的地盘上做生意,也是顺风顺水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沈大哥与张士诚已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张士诚兴,沈大哥则兴;张士诚败,沈大哥则衰。
如果我非要沈大哥与张士诚割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沈大哥会答应吗?
即使他答应听我的话,他又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我知道将来张士诚在与朱元璋的较量中,是毫无悬念地败给了朱元璋。但即使我将这个最终的结果告诉沈大哥,他又会相信吗?
沈大哥与常二哥最大的不同在于,因为我救过常二哥父子的性命,常二哥对我的话,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即使常二哥在当时他无法真正理解我那些话的具体含义,他也会照我的意思去做。
而沈大哥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当初在鄱阳湖,我也曾救他于危难之中,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沈大哥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人,他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即使是我说的话,也不例外。
对于任何一件事情,沈大哥都有自己的判断。其他人想在左右他的判断,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沈大哥是我结拜大哥。这些劝告的话,我如果不说,那我就是对不起他这个大哥。
如果我说了他不听,我只能想其他办法,尽量保护我这位结拜大哥不受到伤害。
想到了这些,我心中也释怀了。没必要考虑那么多,该我说的,我就得说。
我缓缓地开口说道:“沈大哥,你认为张士诚比起朱元璋,谁更厉害一些?”
沈大哥听我问起了这话,也是有些惊讶。
沈大哥盯着我看了许久,说道:
“三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抢他们的地盘儿、当他们的土霸王,咱们做咱们的生意。咱只要谁都不得罪,就行了。
将来不管谁赢谁输,谁坐江山,咱还是得做咱的生意!”
沈大哥这样想,本也无可厚非。
生意人嘛,只需要关心自己的生意,尽量不跟政治扯上关系。
但真正能与政治划清界限,是这么容易的吗?
见沈大哥不接趟儿,我继续说道:
“你这个想法是好,就怕将来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在张士诚看来,你跟朱元璋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如果将来张士诚得了天下,会不会跟你算这些旧账呢?
同理,在朱元璋看来,你的主要生意都是在张士诚的地盘上做的。将来要是朱元璋胜了,他会不会也来个秋后算账呢?”
沈大哥听了我这话,呵呵一笑道:
“三弟,你太多虑啦!
现在大元朝都还没灭,我们就在讨论将来是朱元璋还是张士诚坐天下,这是不是太早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徐寿辉、小明王韩林儿吗?
现在天下是群雄并起、各自割据。咱能做的,就是谁都不得罪。什么生意挣钱,咱就做什么。
他们抢他们的地盘儿,咱们就闷声发大财就行啦!
何必考虑这将来谁坐天下的事情,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沈大哥说这些话,有他的道理。
毕竟在他现在的认知里,无论是朱元璋也好,还是张士诚、徐寿辉等人也好,他们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将来是谁都有可能当皇帝的。
所以,我们没必要这么早,就把赌注押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但我是没办法象他这么想的呀,因为我是开了外挂的,我是知道这将来的天下是朱元璋的。
既然我知道事情的结局,我就得尽最大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兄弟呀。
我再次劝沈大哥道:“沈大哥,如果我告诉你,将来这天下是朱元璋的,你信吗?”
沈大哥盯着我看了许久,缓缓说道:
“三弟,我知道二弟在朱元璋军中效力,你的生意也都在朱元璋的地盘上。你和二弟一定是期望着朱元璋将来得天下,而且你们也是把宝都全押在了他朱元璋身上。
你们这样做,我没有理由反对。毕竟你们自己对未来的局势有自己的判断。
即使如你所说,将来是朱元璋得了天下。但有了二弟和你,就算我现在与张士诚有着密切的联系,又能怎么样呢?
你们到时候会对我见死不救吗?
同样的道理,我与张士诚有些联系。对于你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好呢?
万一你们今天押错了宝,将来是张士诚得了天下。即使二弟是朱元璋手下的战将,但如果我出面去找张士诚。
张士诚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不至于要取二弟和你的性命吧!”
听了沈大哥这番肺腑之言,我也理解他的心思。
他的确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会听我说朱元璋将来霸业可期,就轻易地将宝全押在朱元璋身上。
反而他认为,我们三兄弟各为其主,将来无论是谁赢了,我们三兄弟就是赢了。因为我们三兄弟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沈大哥都说到这里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再继续劝他弃张保朱,无疑都是徒劳。
沉思了良久,我开口说道:“沈大哥,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你还有二弟和三弟。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一定要即时通知我们。这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沈大哥看着我,点了点头道:“三弟,你们也一样。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千万也要即时告知我。咱们三兄弟,这辈子是兄弟,下辈子还得做兄弟。”
与沈大哥的谈话就算结束了,虽然是远远达不到我的期望,但也只能如此了。
在苏州盘桓了几日之后,五月初三,我们便踏上了返回应天的行程。
途经妙智庵,我们一行专程又去看了下道衍小和尚。
几年不见,道衍成熟了许多。这种成熟,不光是年龄、面容上的成熟,更多的体现在一种思想上的成熟。
道衍告诉我们,妙智庵的主持师傅对他格外地好,不仅很少安排他杂事做,让他专心研读,还时不时地派他外出,让他增长见识,广结好友。
道衍比朱同大一岁,二人算得上是真正的同龄人。
道衍虽出身贫寒,但自从入了妙智庵,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朱同生在书香门弟,其父是一代大儒,自幼受其熏陶,在文学造诣方面,比起一般的同龄人也是高出一大截。
这二人到了一起,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最初还是我们三人一起谈天说地、胡吹海侃。
后来,从儒家经典、诗词歌赋直说到星相占卜。我就只剩下在旁边时不时插几句嘴的份儿,贾海通他们几个,就更是只剩下竖起耳朵听的份儿了。
因为这吹吹牛皮,我还是没问题,毕竟我比他们的见识广多了。又开了外挂,能预知未来。
但要说起这吟诗作赋,我就没这个能耐了。让我跟《红楼梦》中的薛蟠一样,编几句顺口溜,念几句歪诗,我还能勉强应付。
真要是讲求言辞优美、对仗工整,就是打死我,也没这个能耐呀!
没有金钢钻儿,就不揽瓷器活儿吧!既然咱不会吟诗作赋,那咱就老实听着呗。
谁知这哥俩儿耍起来,就是没完没了了。要不是主持师傅喊我们去吃斋饭,他们两个都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趁着这吃饭的光景,我打趣道衍和尚道:
“姚老弟,这才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呀!真是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以前,我只知道你喜欢读书,对诸子百家都是有所涉猎。没想到,你这吟诗作赋的功夫,也是如此厉害。”
道衍听了我这话,也是尴尬地笑了笑道:“恩公,你这就过誉了。我也只不过是和这位朱兄意趣相投,一时诗兴大发。怠慢了各位,还请各位见谅!”
我笑道:“姚老弟啊,你可知道你口中的这位‘朱兄’是何许人也?”
道衍笑了笑道:“朱兄刚才私下跟我说起过的,他是你的小舅哥,你是他姐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