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府上下人告诉我,当朝丞相胡惟庸正在我书房等着我,我着实吃惊不小。按照正常情况,胡惟庸现在的身份如果要找我,只需派人来找我即可。
可是现在,他竟然亲自来我府上,见我不在,还耐心在我的书房等我,哪有让我不吃惊的?
我当即就有一个预感,这胡惟庸肯定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否则,他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有损他丞相形象之事的。
想到了这些,我立即是将马匹交给下人,准备去书房看个究竟。
可正当我迈开步子之际,我忽然想起白天常二哥在墓前显灵之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好让自己更安心。
于是,我低声问这下人,今天白天,天气有没有出现什么怪异现象?
那下人听我如此一问,是愣在那里,半晌才回道:“怪异现象?今天有什么怪异现象?今天一天天气都好得很,艳阳高照的,算得上是近段时间最好的天气了。”
听这下人这么一说,我就更加坚信了常二哥显灵的想法。但我还是又追问了几句,今天约正午时分,天气有没有什么异常?天空有没有起乌云?有没有起大风?有没有闪电?
我话还没问完,那下人“扑哧”笑道:“老爷,您都说什么呢?现在已是深秋了,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在夏季要下暴雨前才会出现的天气?”
听那下人如此一说,我赶紧笑道:“今天中午打了个盹儿,做了一个梦,梦见如此怪异天气,所以才问问你!”
三言两语搪塞过那下人之后,我立即赶往书房。
此时,胡惟庸正坐在我书房里喝着茶,旁边有他的两个跟班儿。胡惟庸今天可是一身便服,又只带了两个跟班儿,完全是一副微服私访的架势嘛!
我立即快步来到胡惟庸面前,一边准备下跪,一边大声说道:“在下不知丞相大人驾到,望大人恕罪!”
胡惟庸见我做出要下跪的架势,立即是起身拉住我说道:“老弟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老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一向只是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咱可不想给其他人下跪。
可是别人现在毕竟是丞相,该做的表面文章,咱还是要做的。因此,这一见面,我就做出要给胡惟庸下跪的样子。
我也料到,这胡惟庸既然登门拜访,肯定是有事找我帮忙。我这假装下跪,他肯定得阻拦,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不跪了。
当然,咱心中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咱还是不能表现出来。见胡惟庸阻拦我下跪,我立即是说道:“大人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就凭这一点儿,咱也得给大人磕头。”
胡惟庸是死死抓住我的手,说道:“老弟呀!今天我是以老朋友、老兄弟的身份来造访你。今日只有兄弟,没有大人……”
听胡惟庸如此说,我只好假装为难地说道:“那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一番寒暄之后,下人又来添了茶水。就在添茶水的下人准备离开之时,胡惟庸说道:“我与胡老弟也是好久没有单独聊过天了,今日正好来加深感情。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说着,胡惟庸便朝那两个跟班儿努努嘴。
那两个跟班儿也十分识趣地跟着我府上那个添茶水的下人出去了。当然,他们临出门之际,我还是叮嘱那个添茶水的下人,要照顾好胡惟庸的这两个跟班儿。
短暂的沉默之后,胡惟庸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说是一本小册子,其实是一本书。只不过是当时条件有限,普通书籍都是线装本,做工比较粗糙。
我正犯嘀咕,胡惟庸递给我一本书干什么。可当我一瞧这小册子封面上的三个大字,就吓了一跳。
这三个字便是——推背图。也就是说,这本书就是传说中的预言神书《推背图》。
翻开第一页,图上是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环,一环内注“白”,一环内注“红”。
谶曰: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
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颂曰:
自从盘古迄希夷
虎斗龙争事正奇
悟得循环真谛在
试于唐后论元机。
除开这图画和那两几句深奥难懂的只言片语,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这对于我这个对《周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来说,无异于拿着一本天书。
胡惟庸似乎是早料到了我对此书不甚了解,便开始给我耐心讲解起来。从这第一象一直讲到第十六象,也就是宋太祖赵匡胤一统天下那一象。
讲到这里,胡惟庸告诉我,自从宋朝以来,在赵匡胤的授意之下,市面上流传着多个版本的《推背图》。不过,前面这十六象基本都是一致的。从第十七象开始,各版本的内容都不一致。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胡惟庸便准备对这《推背图》后面的内容进行勘误,打造出一个“最准确”的版本。
其实打造这个“最准确”的版本也不难,毕竟从宋太祖赵匡胤之后,一直到朱元璋再度一统天下,中间又发生了好些事情,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情编入书中。
正是在这个指导思想下,胡惟庸找了几个还算精通《周易》的读书人,按照宋太祖赵匡胤之后的历史事件,编纂了第十七象至二十七象。
听胡惟庸说到这里,我看了看这第二十七象。图上有一棵树,树稍之上,一左一右有两个太阳,也可以说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这一日一月,正好就合了大明立国。
为了配合这幅图,胡惟庸便让人重新编写了文字:
谶曰
惟且和月下民之极
应运而兴其色日赤
颂曰
枝枝叶叶现金光
晃晃朗朗照四方
江东岸上光明起
谈空说偈有真王
一句“其色日赤”正好就说明了朱元璋为大明开国之主。
看胡惟庸将此书编得头头是道,我不由得不佩服此人的执行力。这接下来,尽量将此书朝着有利于大明万万年、天下永太平的方向编纂,这在朱元璋面前就是个大大的拍马屁的机会嘛!
想到这里,我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这哥们儿日后当了真正的左丞相呢!
我接着将此书匆匆向后翻,一直翻到第六十象,果然就是按照这个套路来的。
翻完之后,我立即是朝胡惟庸一拱手道:“丞相大人命人勘误此书,实是大功一件呀!”
我这么一说,胡惟庸也是嘿嘿一笑道:“老弟就别笑话我了。我只是从宋太祖身上受到了启发,既然宋朝能搞出多个版本的《推背图》,那咱新朝怎么就不能将这些版本统一起来呢?”
看胡惟庸那副得意的样子,我立即是朝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大人就是高明呀!经此一事,圣上必定对大人更加倚重。未来左相,舍大人其谁?”
我这么一说,胡惟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说胡惟庸不想晋升左相,那是连傻子也骗不了的。
既然我把这话挑明了,胡惟庸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告诉我此次来找我,就是为了这“勘误”《推背图》一事。
听胡惟庸这么一说,我是哈哈大笑。我告诉胡惟庸,我对《周易》是一窍不通,这“勘误”《推背图》之事找我,那真是找错人了。
胡惟庸笑了笑道:“我知道老弟跟我一样,对这《周易》确实是不甚了解,但是老弟的一位好友却是个中高手呀!”
听胡惟庸如此一说,我是心中一怔,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脸茫然地望着胡惟庸。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胡惟庸索性就把话给说开了。他告诉我,他来找我,就是想托我帮忙,请刘伯温帮着他“勘误”这《推背图》。因为他们淮西帮与浙东集团一直是水火不容,这事儿如果是胡惟庸直接去找刘伯温,那是万万成不了的。因此,胡惟庸便想到了我,让我替他去找刘伯温。
胡惟庸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谁叫刘伯温“能掐会算”的威名远播呢?
但是,这事儿咱可不能就擅自作主替刘伯温应承下来。毕竟,咱还要考虑他的感受。
于是,我假装为难地说:“这事儿可不好办呀!刘伯温已经向圣上告老还乡,圣上也已恩准。不日,刘伯温就将启程了。他哪有心思帮你‘勘误’这《推背图》呀?”
本来,我就是打算以刘伯温不日将返乡一事,随便搪塞一下胡惟庸。
谁知,胡惟庸哈哈一笑道:“刘大人恐怕没这么快启程吧!听说圣上还给他交待了一个特别任务,这任务没完成,他哪敢随便离开应天?”
胡惟庸这话看似就是随便一说,但我立即从中发现了不对劲儿。据刘伯温说,当时也就是朱元璋派人来传了个口谕,让其推算大明国运。
在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肯定就是朱元璋派出身边一个小太监来口头传达一下,绝对不会经过正式的官方渠道,更不会有相关文书出现。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这种事儿胡惟庸应该是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