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少量负责警戒的岗哨外,鞑子都没穿衣披甲,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蓬头跣足奔出帐外,拼命跑向马厩。
“砰,砰,砰······”
明军火铳手占据了附近的高地,弹雨撂倒成片的鞑子,落空的铅弹穿入土壤,激起数尺高的尘柱。
“咻咻咻······”
“嗖嗖嗖······”
如蝗的箭雨笼罩着仓惶奔逃的人群,鞑子只恨自己的双腿生得太短,怎么也逃不出箭矢的有效杀伤范围。
一队明军手持火把,策马兜圈,依次点燃一顶顶帐篷,熊熊烈焰中不时响起惨嚎声、惊叫声。
仍有不少鞑子狼狈逃出着火的帐篷。
突然,喊杀声大作,数千明军驾着迅马,如水银泻地一般,瞬间溢满了草场的每一个角落,长刀所向,血肉横飞。
趁着夜色的掩护,卓轩率部悄悄靠近后队鞑子的宿营地,在拂晓时分发起突袭,鞑贼猝不及防,身经百战的猛士此刻却与手无寸铁的民人一样,毫无抵抗之力,全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一上战场,吕良的温文尔雅劲就消失得没影了,变成了一只呲牙咧嘴的猛兽,接连砍翻几名全副武装、负责警戒的鞑子,然后盯住人群中那个最显眼的目标——赤裸着上身、浑身肥膘的伯颜帖木儿。
一名鞑子牵来一匹战马,伯颜帖木儿虽然生得肥壮,身手却不失敏捷,翻身上马,回头一瞥,看见了风驰电掣般奔来的吕良,对方手上扬着明晃晃的长刀,离此不到两个马身的距离,伯颜帖木儿赶紧伏在马背上。
“嗡······”
刀啸拖着刺耳的颤音,掠过耳际,伯颜帖木儿后脑勺上的一丛头发瞬间离开头皮,浮于空中,飘飘荡荡的缓缓坠落。
躲过致命一击,伯颜帖木儿仍不敢直起身子,他手无兵器,只能暗中观测对方的动静,思索避开下一次攻击的法子。
“咴咴咴······”
在吕良的第二次攻击中,没披厚甲的战马中刀,哀鸣着轰然倒地,伯颜帖木儿落在地上一阵翻滚,然后支起身子半跪于地。
吕良在他面前驻马,长刀高高扬起。
“哒哒哒······”
卓轩飞驰过来,劝止道:“吕兄不可造次,别杀此人!”策马挡在吕良身前,沉沉望着伯颜帖木儿,“有人提起过你的长相,你是······伯颜帖木儿?”
映入伯颜帖木儿眼帘的是一副少年的面容,俊俏中透着分逼人的英气,伯颜帖木儿脑中有些恍惚,在此现身的明军领军人物好像全是年轻人,却比过去见过的大明那些老气横秋的勋贵、都督更有杀气。
关键是,对方一个个姿容不俗,不知为何,在他们面前,伯颜帖木儿这个肥壮的中年油腻大叔,心中莫名的涌起一丝自卑感来。
伯颜帖木儿一向不把明军的任何人物放在眼里,可是,面对卓轩清澈且闪动着两束寒芒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吕良不甘心的道:“此人长得恶心人,杀了他,大家眼里干净!”
卓轩愕然,人家长得丑,就得非死不可么?这理由很奇葩耶,跟着郭嫣,一代帅哥居然沾染了这么多变态想法,真是近墨者黑!
伯颜帖木儿常与朱祁镇呆在一起,听得懂汉语,此刻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嫌他长得丑,稍显自卑的心灵再次受到伤害,他需要时间来从新审视自己威猛的悍将形象,也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这场战斗留下的惨痛教训。
或许,等他从惨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之后,会颠覆自己对明军的固有观感。
战斗已经结束,不足两成鞑子脱逃,余者悉数被歼,对脱逃的鞑子,明军并无追击的兴趣。
袁卬、裴云并骑跑来,看看地上的伯颜帖木儿,裴云兴奋的道:“此人应该就是也先的弟弟,干脆把他绑了,押送京师!”
“不,放了他!”
卓轩与郭嫣、吕良、袁卬、裴云不同,他想得更深更远,当此之时,杀掉或俘获一个伯颜帖木儿,军事意义不大,而负面影响却很大。
杀掉也先的亲弟弟,与也先结下深仇,很可能迫使也先在内部纷争中作出让步和妥协,然后联络瓦剌三部共同对付大明,明军如此做,无疑是在干只图一时痛快的蠢事!
而俘获伯颜帖木儿的唯一意义在于他具有交换价值,用也先的亲弟换上皇回国,朝中百官又能找到一个不容景泰帝辩驳的有效促谈砝码了,可百官让景泰帝不自在,景泰帝就会让大同总镇署一帮人不自在。
哼,尽是些政治小白!
卓轩暗中嗤了裴云一声,冲伯颜帖木儿喝道:“还不快走!”
那边郭嫣定在马背上,时而扫视尸横遍野的战场,时而仰望天边的流云,目光闪闪发亮,想必心中早就卷起了波澜。
原以为深入虏地就形同钻进了虎穴,没料到两战打得如此轻松,付出的伤亡代价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战果却惊人的辉煌。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此番远征比南门大捷酣畅百倍!
袁卬、裴云似乎受到了郭嫣表情的感染,策马过去纵情欢呼,这边吕良却是一副胜不骄败不馁的样子。
“卓兄弟,马厩里的战马和地上的首级······”
卓轩立马打断了吕良的话:“不可贪功,速撤离此地,咱们兵力不够,给养即将耗尽,一旦被闻讯赶来的瓦剌重兵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
天色方晓,凌云阁三楼上就聚满了客人。
约三成客人参赌,今日是赌约兑现的截止日,参赌者打算在此从日出呆到日落,其他客人则抱着瞧热闹的心态,很想一睹这场豪赌的赢家究竟是谁。
参赌者心中也有些许的担忧,迟迟不闻瓦剌人的动静,鞑子是否被多变的天气耽误了行程?
带着一丝隐忧,秃顶汉子盯着两间单室,朗声道:“那日的赌约以五日为限,而今看来,此约定得过于草率,若鞑子的越境日程延后,咱们之间的赌约截止日便该跟着延后。”
“好说!”不待秦夫人发声,隔壁的阿依达娜抢先道:“一切以军报为准,若打算越境南犯的瓦剌人不存在了,诸位便得守约,愿赌服输!”
“此言在理!”
突然,一名临窗的食客惊呼道:“大家快看,好多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