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将军,徐某敬将军。”
在京城钟楼、鼓楼附近,卓轩只是掀帘看了看街景,就被路过的徐朗一眼认出,于是,徐朗夫妇陪卓轩、柳絮直接来到海子边的自家别墅,登上自家画舫游湖。
画舫有三个平行船舱,以顶与花式围栏略作遮挡,几乎是敞篷船。尾舱拉上帘幕,供徐夫人和柳絮、月儿品茗闲叙,遇到四周无船的时候,掀帘赏景。
中舱供卓轩、徐朗饮酒话旧,船头则供唐戈等人歇息。
八名船工身披蓑衣,分布在前后左右船舷上,多数时候都是静立不动,任由画舫随风漂流,偶尔撑杆或摇橹改变船行方向。
“别叫将军,我如今是庶民。”
卓轩冲徐朗微微一笑,嘴角弯成弧状,举盏浅饮一口,随即望向栏外,目光穿过烟雨,搜寻远处的帆影。
“嘿嘿嘿······”徐朗盯着卓轩笑了半天,末了摇摇头,“听去过阳和的朋友说,你已是令鞑子闻风丧胆的将军,这一下子又不是将军了,我一时半会改不了口······罢了,庶民就庶民,你我终于成了同行,天意啊!”
卓轩收回目光,隔案凑近徐朗,“徐兄先帮我一个忙,我有药材,许多许多的药材,须分批出手。”
“好说,有个陆姓朋友是做药材生意的,门路广,与牙行也熟,回头我打声招呼,明日便让他领一批人去看货。”
卓轩举盏碰碰徐朗的酒盏,然后一口饮尽盏中酒,亮盏道:“借花献佛,谢过徐兄。哦,我俩联手做几笔大买卖如何?”
徐朗饮尽盏中酒,不无疑惑的道:“怎样的买卖?”
“丝绸,绮、罗、纱、绢务必齐备,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徐朗身形一颓,顺势伏在案上,脸上吃惊的表情有些夸张,“卓兄弟,你该不会是想要与瓦剌人做生意吧?京中不少世家子弟囤积丝绸,都在赌大明和瓦剌会很快恢复朝贡贸易往来,重开商路,你知道,我从不与瓦剌人做生意,你也是,杀过那么多鞑子,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谈买卖?”
“大明与瓦剌恢复朝贡贸易往来?梦话!那些押上赌注的人注定会赔得很惨,到时候你以七折甚至六折的价格接受其货物,这对那些世家子弟而言,你已经是再生父母了!”
“六折的价格?”徐朗整个人都伏在案上,“别人赌大明急于谋和,咱们赌大明依然强硬,咱们赌得起!即便赌输了也只是不赚而已,不会赔上本钱,何乐而不为?可这么多丝绸卖给谁?千万别打买卖回回人的主意,他们都以为大明与瓦剌的商贸往来很快就会恢复,所以眼下边境一带都见不到其踪影了。”
“不是买卖回回人,而是······撒马尔罕人。”
“这样啊······嘿嘿嘿······”徐朗坐正身子,飞快的伸出右手五指,“五五分成,本钱我一人掏。”
“一言为定。”
一艘装饰得十分华丽的画舫顺风漂来,到了距此约数十丈远的地方,舱中坐有十多名锦衣公子,正闹哄哄的饮酒作乐,筵席两侧,隐约可见舞娘和乐姬的身影。
徐朗微微皱起眉头,“卓兄弟,这便是世家子弟中的一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与他们也就面熟,大家各有各的朋友,平时倒也未起冲突,你往后不如多来这里玩玩,与他们混个面熟,别招惹他们。”
“顺其自然吧。”
北侧也漂来一艘画舫,大小与徐朗的画舫相当,只是造型迥异。
“诶,卓兄弟,巧了,那就是陆姓朋友的画舫,我去会会他,你自己慢慢饮酒。”
徐朗走近北侧的船舷,命船工摇橹靠近数十丈外的画舫。
空中飘着微雨,不用张伞,徐朗冲那边招招手,那艘画舫的船工也开始划桨。
“徐老弟,你跳船的功夫不行,万一像上次那样落入水中,一不小心被那个女鬼看中了,弟妹正值妙龄,独守空阁,日子难熬啊,还得兄弟我操心,哈哈哈······”
“陆兄,听说小嫂子对你颇为不满,是不是平时给小嫂办事,力不从心啊?把你窖藏了十年的陈酒取一坛出来,犒劳犒劳老弟,老弟择个日子登门教教你该如何办好差事,嘿嘿嘿······”
两船尚未完全靠拢,徐朗就纵身跳了过去,那边一名年纪比徐朗略大的男子扶住他,二人说说笑笑进了船舱。
卓轩斟一盏酒,起身至船舷边,一边浅饮一边欣赏湖光烟波。
一艘顶篷低矮莲花造型的画舫从南侧驶来,画舫被巨大的帘幕罩住,只留船工在帘外,十名船工不慌不忙的划桨,船行缓慢。
看得出来,舱中应该都是女眷,这是一艘供官宦或大户人家小姐、夫人游湖的画舫,这个时代,只有那些贵妇和千金小姐们才会“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寻常人家的女儿迫于生计,少不得要抛头露面,否则,郭登就无法写下那首《西屯女》。
忽闻浆声大作,远处那艘华丽的画舫朝这边快速驶来,船工落桨如风,浆下浪花飞溅。
华丽的画舫生生插入两船之间狭窄的水道,十几名锦衣公子齐齐涌到南侧的船舷,朝那道帘幕大呼小叫吹口哨。
“可怜的佳人,何必深宫望月?探出头来仔细看看,我就是你的梦中情郎!”
“心尖儿啊,你的良人没投湖,别到处找了,这不,我就在你面前,嘿嘿嘿······”
帘幕中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小贼,敢对薛驸马爷家的女眷出言轻薄,仔细你的皮!”
薛桓家的女眷?搞不好船上有常德公主,妈呀,撞上硬茬了!
惹不起啊,怎么办?
快逃!
众锦衣公子一阵手忙脚乱,钻入船舱,吩咐船工拼命划桨,快速逃离现场。
涌动的湖水拍打着船舷,船身摇晃起来,卓轩略感晕眩,就一把扶住围栏。
“喝下这盆甘泉!”
忽见对面帘幕一开,一名肥胖的中年妇人现出身来,双手一扬,力道似乎很大,一盆水竟然泼出数丈远,直奔卓轩而来。
水柱击中卓轩的胸部,些许水花溅在脸上,有股异味,这特么究竟是洗脚水还是洗······不敢深想啊,太晦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