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舒拿着圣旨坐在房间中兀自发着呆,雪莹和月亮笑盈盈的上前来到:“姑娘,想必圣旨上写的你都没有听太全吧,不如现下趁没人了,快拿出来瞧瞧。”
沈玉舒脸上一阵红,“圣旨有什么好看的。”
雪莹笑道:“没有这圣旨怎么封你为皇妃呢,快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呢。”
雪莹和月亮一脸期盼,沈玉舒只好将圣旨摊在桌上道:“你们看吧。”
月亮一听忙凑上前念了起来,“崇德七年二月初,朕微服于京郊净圆寺,遇叶府义妹玉兰,叹为佳人,特封叶府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宫凤雎。”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阵甜蜜,他给天下人圆了这么大的谎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她去他身边,这真是他做的吗?
雪莹见沈玉舒沉思不说话,笑着走到她面前道:“我看到有人脸红了哦!”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自己的脸道:“红什么,红什么,你们都出去啦。我要再补一觉。”说着便将她二人推出了门外。
沈玉舒靠着门板心跳的厉害,望着还摊在桌上的圣旨,心中一暖冲到床边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不断念着顾曦延的名字,在狭小的空间里比划着,他的名字笔画可真多啊,她写了好久却怎么都写不完。可写着写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似乎在说“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带着你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这一句话惊得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方才的兴奋与涌上心头的甜蜜顿时消下去大半。是谁?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沈玉舒脑海里不停的翻转着,可就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却忽然想起忘尘,这个家伙自从在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真的不打算见她了?他和叶知秋是故人,可叶知秋为何从来没有说过他还认识忘尘?
沈玉舒想了许久,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于是悄悄的换了装束,趁大家不注意时溜出了叶府向净圆寺的方向行去。
春意已浓,净圆寺山中却还是初春的景致,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紧闭的大门,斑驳的红漆让她心中揪成了一团,似什么东西已经决堤而下,却被人拦了下来,可力量却还在继续。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拉着硕大的门环,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儿,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沈玉舒一见笑着道:“莫问小师父安好!”
莫问诧异的盯着沈玉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玉舒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回来找你吗?”莫问忙双手合十闭着双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沈玉舒见他故作深沉,望着他道:“你师父呢?”
莫问睁开双眼道:“我师父他不在这里。”
沈玉舒诧异,望着莫问道:“你们净圆寺大白天的紧闭着大门做什么?”
莫问听沈玉舒如此询问,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怨气道:“施主难道不知道净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是你们,净圆寺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沈玉舒心下一惊,忙闪进大门里,望着满目挂满的写满经文经幡随风飘荡,听着低沉的诵经声,道:“净圆寺死了多少人?”
莫问见沈玉舒询问,竟是眼角浸满了泪水,可见沈玉舒望着他慌忙用袖子将泪水擦去道:“足有二十人之多。那日皇上来这里之前,有人闯入寺院,将寺院里的僧人都囚禁起来,自己换上了僧人的衣服。几位师叔知道皇上要来,便不顾其他跟那帮歹人拼命……”
沈玉舒见他边说边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那里的低沉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她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难过,要不是她和顾曦延,这些吃斋念佛的僧侣们怎么会有此劫数?
沈玉舒见莫问不说话,便向大雄宝殿走去,不料莫问抓着沈玉舒的袖子道:“你别去,他们在超度亡灵,你去了会打扰他们的。”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心中更是焦急,抓着他的肩道:“你师父究竟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师父在从皇宫回来后就离开了,说是去找他师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忘尘去了虚缘山,还走的如此匆忙。
莫问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师父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你来了,有几句话说给你。”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慎重,心下一怔问道:“什么话?”
莫问双手合十道:“师父让我告诉你,尘缘之事已了,从此不必相见。”
“什么意思,他真这么说?”沈玉舒不相信道。沈玉舒不相信忘尘给她真的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肯定是她曾经认识的人。沈玉舒跑出来来找他,就是想要问个明白,可没想到他却就这么走了,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沈玉舒站直身子,不等莫问说话郁闷道:“原来他都走了这么久了。”
莫问见状道:“我师父还说,他想问问施主,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你还会这样坦然面对一切吗?”
沈玉舒身体一僵,低头望着莫问光亮的额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沈玉舒盯着莫问许久,随后道:“你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莫问挠了挠圆圆的脑袋,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沈玉舒却来气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莫问继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沈玉舒见状轻拍了一把他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问也来气道:“师父没说,我怎么知道!”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撅着小嘴望向一边。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模样,心中好笑,只好哄道:“好了,莫问师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还敢跟您动气啊,我还有事儿求您哪。”
莫问不转头的问道:“什么事?”
沈玉舒柔声道:“还请莫问小师父,帮我在宝殿上供一个无字牌位。”
莫问一听转过身来好奇道:“为什么啊?”
沈玉舒叹了口气望向还在诵经的宝殿,此刻香烟袅袅飘散在天空中,像是带走了什么,让她心中稍事清明,道:“因为我和曦延,这里死了那么多的僧人,实在是牵连无辜,我想供个牌位给他们,让他们早登乐土。还有我也希望佛祖能因此宽恕我和曦延身上的罪孽。”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沈玉舒笑道:“我本来也不坏啊。”
夕阳的余晖散落的那一刻,沈玉舒漫步走进了京都的城门,斑驳的砖墙告示栏里挂着不知被谁撕了一半的通缉犯的画像,让人感觉面目狰狞。
沈玉舒走在街上想着忘尘告诉她的话,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她还会坦然面对这一切吗?其实这个问题,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却很迷茫。没到想起来的那一刻,又怎会知道会不会坦然面对?
沈玉舒知道自己记忆的一角,早已在疯老头帮她解除身上封闭的穴道之时就已打开,她现在所做的只是等待与那些记忆的不期而遇。可她心里还是在不断的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有机会再好好享受现在的幸福,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天。
不知为何,沈玉舒总感觉那些她看不见想不起来的记忆,就如扣在她咽喉处的一把匕首,随时会给她的现在来上致命的一击。所以,她心里上还是抗拒的和排斥。
就在沈玉舒糊里糊涂的向前游荡时,一旁忽然窜出来一个大汉,拦住她的去路道:“姑娘,是你?”
沈玉舒猛然被人截断去路,心下不悦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显然做的是不讨好的差事,可他眼中却泛着明亮的光辉。
沈玉舒见他眼中并没有恶意问道:“你认识我?”
他愣了一下道:“姑娘的病好了,想必当日的事情也是忘记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一凛道:“什么事情?”
那人道:“没什么,这几日来京中办事,不想能碰到你,看来当日接你走的人对你照顾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你们应该也成亲了吧。”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更加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反感,向后退了一步道:“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的搭讪,眼神一变抱拳道:“对不住,可能是在下认错人,冒失姑娘了。”说罢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却冒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这些年似乎漏掉了很多事情。沈玉舒见他走远,心中盘算了一下追了上去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礼了。”
那人见沈玉舒追上来,眼中却还是带着颓丧道:“是在下认错人了。”说完便要离去,这次换沈玉舒一把拦住他道:“这位大哥,你方才说你曾经见过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那人道:“你难道自己想不起来吗?”
沈玉舒歉意的摇了摇头道:“我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一愣道:“大病?你明明是……”
沈玉舒见他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忽然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沈玉舒心中大惊,忙上前稳住他直落下去的身体,向四周张望,可是四周竟是连一个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已是入夜,街上路人稀少,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沈玉舒与此人相遇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人在他们身边做过过多的停留,是谁!
沈玉舒低声吼道:“这位大哥,你没事吧?”可是他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沈玉舒目露惊恐。
沈玉舒见状焦急的将他扶去叶府,可是走到半路回过神来,这人来路不明,等到要跟她说明过往之时,却又被人暗算。
暗算的人手段高明,她竟然发觉不出,看来此人只怕在她出城之时就已经跟在她左右监视她了。到底是谁,是谁那样害怕她知道以前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好扶着那个男子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到得之后,医馆里的郎中检查了那男子半天之后道:“姑娘,这人是被人在哑穴上动了手脚,原谅老夫医术不精,还治不了他这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玉舒心下大惊,道:“他会不会死?”
郎中摇了摇头道:“暂时不会,老夫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症状。”
沈玉舒心中一慌,道:“麻烦您派人去一趟城北的叶府,送个信儿,就说玉兰儿在你这里,麻烦叶大人赶来一趟。”
那郎中一听反而望着沈玉舒惊道:“难不成京中传言的,当今陛下要纳的妃子就是你?”
沈玉舒歉意的笑了一下道:“还请郎中不要声张。等我大哥前来,自然重金酬谢。”
此时郎中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神态,连忙躬身道:“为娘娘办事,是草民的福气,草民这就派人去叶府。”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耻这郎中谄媚做法,可还是将头上的仅有的一支发钗给了他道:“你拿这个去,他们自然会相信你,跟你前来。”
郎中接过沈玉舒手里的发钗领命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医馆里只剩她和躺在病榻上还在呜呜咽咽试图蹦出字来的男子。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别费力气了,等我大哥来他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男子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忽然放松下来,停止了嘶吼。房间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滴漏在不停的计算着时间。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她靠着椅子上望着摆在一旁花案上小孩儿撒尿雕塑的滴漏,看着看着竟然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身体,沈玉舒这才将迷糊的将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人,等她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时,才认清是叶知秋,她忙道:“大哥,你来了,你快来看看,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男子,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人……”
当沈玉舒拉着大哥走到病床边时,那里整洁的似乎从来都没有躺过一般。沈玉舒心下寒意顿生,甩开叶知秋的胳膊,冲到床边,在床上乱翻。
叶知秋叹息一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沈玉舒身体一滞,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叶知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就躺在这里!你不信你问那个郎中。”叶知秋叹了一口气挪开身体,沈玉舒这才瞧见大哥身后的场景。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郎中,此时早已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瞳孔放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还望着房顶,咽喉处一道明显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而是已经转为暗红色。
沈玉舒腿脚一软顺势跌坐下去,叶知秋上前一把扶住她道:“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沈玉舒惊恐眼前的场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知秋见状只好将她扶着,出了医馆。
沈玉舒望着医馆的灯火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有人捷足先登,杀了郎中掳了人。”
沈玉舒一听抬起头望着大哥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掳走我,掳走皇妃不是更值钱,为什么要杀人,还要带走一个不相干的人?”
叶知秋眉头紧锁道:“只怕那些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那些人杀了郎中,带走了那个要同她说出当年所发生事情的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叶知秋见沈玉舒神色慌张,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去。”
可沈玉舒心中却是泛起层层狐疑,抓紧叶知秋的袖子道:“大哥,你可知那个不见了的人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叶知秋停下脚步,沈玉舒此时也缓过了神,站稳在地上。京都的街道傍晚已被各家各户打扫的干净,地砖上留着居民们为了防尘泼的水,浅浅的水波里印出沈玉舒和叶知秋的容颜。
叶知秋沉默不语,沈玉舒便开口道:“他似乎是以前见过我的人,本来打算告诉我当年他遇见我的事情,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遭人暗算。”
叶知秋眼眸中透出惊讶,沈玉舒见状继续道:“我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有人从我出府的那一刻起就跟着我了,可我想不出会是谁。”
叶知秋皱眉道:“看来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怕不好对付。”
沈玉舒抬头望着叶知秋哭出了声道:“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有人不想让我想起当年的事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身边的人动手。先是在水月庵假作曦延的样子杀了我的母亲,现在又来杀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那他们会不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或者是雪莹,再或者他们还会去烟雨楼,杀的那里鸡犬不留,就连给风叔也不会放过?”
叶知秋目光一冷道:“别胡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紧锁的眉头道:“大哥,我身上中了什么蛊毒,我不知道,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更是无从查起,长此以往我怎么能安心?”
叶知秋一听将沈玉舒揽入怀中道:“舒儿,有我在,还有陛下在,你怕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知秋拍着沈玉舒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知秋身体一僵恍然想起当年那一幕,眉头紧锁道:“我先送你回府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竟是点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将她一把扛了起来,使出轻功向叶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