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玉舒端着一碗杂粮粥来到重华殿,不想里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人影重重,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本想转身回凤雎宫去,只听重华殿中传来杯盏碎地的声音。
沈玉舒的心揪了起来几步冲到了殿中,只见顾曦延眼睛紧闭,被几个内侍太监扶到了床上,她忙上前查探,却被叶知秋拦住,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焦急道:“曦延他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叶知秋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身安慰沈玉舒道:“没事,他这几日是朝政繁重,没有好好休息,我刚才为他把了脉,也开了药,照着吃就没事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如此说,稍稍放心下来,想要上前,却被叶知秋拦住道:“舒儿,你先回去,我还要替他施针。”
沈玉舒忧心道:“我也可以啊,我在一旁候着还能帮忙。”
叶知秋一愣忙道:“你这几年一直不曾再研读医术,也不曾再为人施针诊脉,医术上难免生疏,再者你在这里照顾他了,晨儿和小朗那里谁照顾,孩子还小哪离得开母亲,你还是先照顾好他们吧。”
沈玉舒一听也是,自己多年不曾行医,再加上那些年疯疯癫癫的,这药理医术早已是生疏了不少,也忘记了不少。可她仍旧担心道:“师兄,那我在殿外候着。他醒了你叫我一声,我就进来,今日晨儿有小柔照顾着,没事的。不看他醒过来,我总是不放心。”
叶知秋听罢点点头道:“那你去偏殿休息一会儿,等我施完针过来找你。”说罢向一旁的常盛递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常盛来到偏殿。
常盛将沈玉舒送来偏殿转身就要走,沈玉舒忽的想起些事情便道:“常公公留步。”
常盛有一丝紧张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沈玉舒道:“公公可知忘尘法师现被囚禁在何处?”
常盛回道:“忘尘法师当日被囚禁在祈年殿中,后来皇上就命人将他送回净圆寺了。”
原来如此,沈玉舒这才放心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去照顾皇上吧。”可又一想,便又叫住常盛道:“常公公,这几日皇上是不是批折子批到很晚才睡?”
常盛一听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这几日上来的密折是关于晋王布置兵力的动向,皇上怕泄露消息,便一直都是自己盯着,这都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回笼觉了。”
沈玉舒心中担忧,便问道:“师兄那边怎么说的?”
常盛忙躬身道:“叶大人说调理几日即可,以前皇上的身体也是叶大人在照顾着,还请娘娘放心。”说罢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想常盛方才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纠结,一心只盼着顾曦延快点醒来。
等到快子时,叶知秋才从偏殿将她唤至重华殿中,此时顾曦延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可人依然昏睡着。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上前查看脸色。
叶知秋见状在一旁安慰道:“他没事了,这几日只怕得先好好休息。”
沈玉舒回身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什么,他的面色开起来没有以前好了啊。”
叶知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他没什么大碍的。”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吩咐一旁的常盛将她送来的杂粮粥热一热,等顾曦延醒了喝。
就在这时,顾曦延却忽然转醒,叶知秋脸色一紧,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被叶知秋这一举动惊着,随后,顾曦延见她在这里,便起身问她道:“妍妍,你怎么在这里?”随后又看了看叶知秋。
叶知秋忙道:“舒儿是来给你送粥的,不想你却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
顾曦延像是松了一口气,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如今她不能发问,只能道:“本来给你熬了一点杂粮粥,记得你原先在青月山中最喜欢喝,可刚到门外就听见常盛说你晕过去了,粥我让常盛去热了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叶知秋见状,这才起身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叶知秋抬眼望了沈玉舒一眼,又低头道:“臣知道。”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偌大的重华殿中,就剩下沈玉舒与他二人,沈玉舒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望着他道:“你身子骨怎么成了这样?”
顾曦延虚弱的笑了笑道:“没什么的,你别担心了。你离开这么久孩子们怎么办,谁照顾?”
沈玉舒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要是真的为了两个孩子好,就赶快好起来。小朗和晨儿离不开我,难道你就离得开我了?”
顾曦延不禁笑出声儿道:“我知道,我们一家四口谁都离不开谁。”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上前搂住他的肩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是啊,自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一日,沈玉舒留在重华殿一整晚,盯着他喝药吃粥睡下,她才放心的躺在他身边睡去。可也是那一日起,沈玉舒不顾宫人的议论和反对,将自己和小朗还有晨儿的生活用具搬至了重华殿的偏殿,这样不仅可以方便照顾晨儿,也方便照顾他。
严小柔一边帮沈玉舒收拾东西,一边道:“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皇妃,皇帝还没下命令就敢擅自住进重华殿。”
一旁雪莹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她啊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无奈道:“让你俩来帮忙,倒是闲扯起来了。”
严小柔一听笑道:“瞧啊,面子上挂不住了吧。”
雪莹也在一旁笑了起来,顿时这偏殿中笑声不断。
只听一个中厚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三人笑的如此欢快?让本王也听听。”
严小柔一听忙行礼道:“见过瑞王殿下。”
沈玉舒将晨儿交给萧姑姑,也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瑞王,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雪莹,快给瑞王看座。”
可雪莹此时,却是一脸愁容的望着端木毅,随后转身便跑出了偏殿,端木毅一见便也匆匆告辞追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这二人的身影,问一旁的严小柔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严小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雪莹身旁的一个丫鬟说过一嘴,说是瑞王在什么事情上瞒着雪莹了,所以到现在二人还闹别扭呢。”
沈玉舒若有所思道:“最近瑞王在京中如何?”
严小柔叹气道:“民心所向,老百姓都在传皇上怕是要将皇位传给瑞王,还位于端木氏了。”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是,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为的估计就是那一天吧。”
严小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我就不在宫里陪你们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严小柔道:“我爹说这几日家里有些私事,需要我回去,所以要很久都不能进宫了。再说你都搬到偏殿来了,离皇上这么近,也用不着我们陪你了。”
沈玉舒一听婉言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能怎么说呢。对了我让萧姑姑准备些礼品,你一同带回去吧,就当是给你爹补身子用的。”
严小柔微笑道:“那我替我爹谢过你了。”
雪莹自那日冲出重华殿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严小柔也因家事出了宫,如今留在沈玉舒身边的只有平安和小朗还有晨儿。
这日沈玉舒看着平安和小朗在练习严小柔教授的剑术时,叶知秋却突然出现,望着平安发呆,许久才道:“你看他多像他的母亲,眉眼间全是玉华的影子。”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师兄,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还要自责多久?”
叶知秋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沈玉舒道:“先不说这些,有件事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沈玉舒心中一紧忙问道:“什么事?是曦延他怎么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不是,是晋王。”
沈玉舒疑惑道:“顾曦明他怎么了?”
叶知秋道:“你可知他在京中招兵买马用的是什么手段?”
沈玉舒摇头,叶知秋便又继续道:“他将自己养在府中的姬妾,逐个送给朝中大臣。这些姬妾大多是他这些年豢养的死士,通过这样方式,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也可以将他们收入囊中为他所用。这些年他更是修炼起从玉龙传入中原的异术,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沈玉舒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记忆中他还是那个高傲的三公子,还是那个总在顾府里跟她对着干的混世魔王。皇位真的对他有那么大吸引力,不惜牺牲一切?
叶知秋继续道:“所谓玉龙异术,应该是沈致宁和月亮教给他的,据说他现在已经是刀枪不入的铁身,而且相传他可以长生不老。他自己也透露说是修习了玉龙的天命遗书,才会由此功力。坊间传言他才是真龙天子转世,众望所归的帝王。我只去过玉龙一次,对于那里的巫术之流不甚了解,而风叔也参详不透。所以我思前想后,只能来问你,你可记得你在玉龙的那段时间里可曾听过类似的异术。”
沈玉舒回想了一番,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里,她犹豫了一阵便问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一句实话?”
叶知秋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都告诉你。”
沈玉舒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道:“当年顾曦月奉顾德与端木皇帝之命攻打玉龙,究竟找到所谓的天命遗书了吗?我记忆中只记得他们将我捆绑,给我吃了一种可以调动浑身精血的蛊虫,可以让体内的含血量在瞬间暴涨,而血液便可顺着手掌流进石门旁的凹槽内用来打开最后一道关卡。可就在那时我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青月山晴天观,那时灵轩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是顾曦延带兵镇压了玉龙寨的乱党。至于天命遗书的下落他却只字未提,再后来就听说顾德拿到了天命遗书,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帝王。”
叶知秋听罢叹了口气,转而对平安和小朗道:“平安,皇子殿下,我跟淑妃在这里说会儿话,你们去外面盯着莫要让人来这边。”
平安和小朗一听,听话的跑了开。
叶知秋见二人离去,这才道出其中缘由。
叶知秋他长出了一口气蹙眉道:“当年皇上随先皇和端木皇帝在行宫中修习仙术,顾曦月便勾结玉龙乱党,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天命遗书,不曾想却被曦延瞧破其中诡计,先一步瞒过大家来到凤岐山,他去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而石门却是纹丝未动。后来听他说,顾曦月见石门未开便命人杀了许多玉龙人,逼着剩下玉龙人用工具将石门撬开,可是依然怎么都打不开。顾曦月恼羞成怒又杀了许多人,当地一时民愤四起,不单是玉龙人就连汉人也觉得残忍。于是本是玉龙人的暴乱变成了一个地域的暴动,情势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当时陛下见你并无大碍后怕暴露行踪便又立即回到行宫,不想回去之后又被端木皇帝派去收拾顾曦月的烂摊子。可是等曦延率兵再次到凤岐山中时当时并未砸开的石门,已经碎成一地,而石门里却是什么都没,只有一座雕塑,年代已久分不清形态。”
沈玉舒的手渐渐攒成一团,当年顾曦延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可是一想起当日的事情,沈玉舒便又问道:“花儿当年说石门里面藏得就是天命遗书,可以改写玉龙人命运的天命遗书,为何就这么没了?难道是顾曦月去而复返?”
叶知秋皱眉道:“当年顾曦月回京之后,因为此事着实被顾德训诫了一番,按照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有去而复返的机会。”
沈玉舒了然,这也就是为什么沈致宁那群人一直认为真正天命遗书在顾曦延手中,否则为何他可以问鼎陈国,而不是晋王。晋王怕是也信了沈致宁的话,相信顾曦延是得了天命遗书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诏书称帝。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曾想起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我只想起当年,我在石门前见过一个女子,她说她已经活了百年,她不想让花儿打开石门,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后来她就走了。”
叶知秋想了想眉头更深道:“抓住的汉人和玉龙人里面,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这下沈玉舒心中更加怀疑道:“师兄,你说是不是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想办法开了石门取走了里面的东西?”
叶知秋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今再去凤岐山路途遥远,而且晨儿年幼,小朗才认了她,她不想离开两个孩子,所以思索一番后,沈玉舒对叶知秋说道:“玉龙异术我没有见过,可是我想见见晋王。”
叶知秋摇头道:“不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夺位,如果你冒然去见他只怕会让他反过来伤害你,或者用你要挟陛下,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无奈道:“总得想办法知道晋王究竟在做什么,我是他表姐,按理来说至少在面子上总还是会维持一个王爷该有的仪态,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对我怎么样了,我也有办法自保。”
叶知秋疑惑道:“你如何自保,你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曦延他一直的护着你,你怎么可能走到今日?”
沈玉舒言语一滞,心中酸涩,“就是因为他不可能时时都护着我,我才要为他做些事情。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家,我不想因为其他的事毁了这份平静。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和事,我是他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叶知秋叹了口气,抓着沈玉舒的肩道:“你可想好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想好了,师兄还请你先替我瞒着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顾曦明相信我。”
叶知秋见状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舒儿,你真的长大了。”说完,叶知秋转身便离开。
是啊,她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只是这样的时空下,女子依附于男子才是长久。可这一刻,她不想做那个永远只生活在顾曦延羽翼下的小鸟,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更不想做攀缘的凌霄花,她要做那颗与他比肩的参天巨树,替他和孩子们遮下一片阴凉。
沈玉舒仰望着无边的天际,她从来都不缺与他携手共进的勇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