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 ?警校报到
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八日早晨六点,宁波市象山县东港乡钱仓汽车站。
象山县公安局钱仓边防派出所除了在所值班以外的官兵,集体为我送行。
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已重复了再重复,此时,我们唯一想做的就是互相对视的眼神能多停留一会。
“此后,我们将各自天涯,或许不再有重新见面的机会,请把我的容颜刻记在你的记忆里,时常梦现,不至于忘记。”
欢送会上大家的发言虽然没有这么的文艺范,但字字句句都在念叨要铭记友谊、珍惜未来,此时此地最能衬托这个主题。
在我临上车前,四十有零的黄所长第一个与我握手作别。
“一路顺风!”
象父辈一样地关心了我三年,他这淡淡的四个字足以让我泪脸。
“常来信!”
三十而立的于干事还是个小白脸,这两天他曾暗示过我,他还有个漂亮的小表妹。他是真心希望我毕业后再回象山的。
“有机会到我们海宁去走走!”
大胡子邱士良还是改不了带有上海调的嘉兴腔,他和沈国兴甚至把老家是村里属于第几组的信息都写在我的笔记本里。
那本里面可以添加活页的笔记本和一支能灌墨水的钢笔是全所官兵送给我的纪念品,前面十多页都是他们留下的临别留言。
“革命工作,友好三载。为国为民,志在四方。”
邱士良写的那段话一直置于首页,并且多次被我展示在辗转多地的办公台板上。
一看到这龙飞凤舞的字我就想起这帮子战友加兄弟。
“不要忘记钱仓!”
“不要忘记我们!”
其他的战友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两句话语。
我看到林华呈避在人群的后面,深情地看着我,不敢挤上来握手,便跨了一步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班长,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
说着,两行泪水“哗”地流了下来,立马低下头转过身去。
三十多年后他和我再次见面,聊了一个晚上,其中道出了他在那次分别时的心情。
“我感到无比的失落和恐惧,从此没有了可以照应我的大哥。”
听完,我在被子里偷偷地流泪。
“我为什么没有再托付别人照顾好他?”
我曾暗自指责自己。
站在外围的驻地群众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据后来刘仕军写信告诉我,有人煮了一些鸡蛋想让我带在路上吃,看到这个送行的阵势,不敢递上来,落下些许的遗憾。
她们怕被人误解。
其实,还有人早就上了车,在后坐默默地关注着我,只是我的注意力都在车前的人群中,无瑕顾及其他地方,浑然不知而己。
车站售票的阿祥特地把驾驶员后面的二个位置留下来不卖,仅让我一个人坐,留了个位置便于我放行李。
行李中有我翻看了无数遍的那本杂志,里面载有我最最喜欢的那本《人生》。
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书中的那个主人公高加林,他也有离村进城的那个经历。
自我感觉我做得比他阳光一点,但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车子前行的路上,我不停地环顾两边的营房、村庄。
看过的一场场电影、吃过的鲜美的海味、巡回丈量过的小路、访谈过的各类证人,都象马路两边的树木,一闪而过。
车子停靠前山姚车站,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位怀揣恐吓信来所里报案的男子,还有那位象名画中西方美女的独身问题女子,还有那个涉世不深却蒙上了心理阴影的20岁女孩…
过了前山姚,远远的看见山脚下那间熟悉的茅草房,我眼神一直盯了好长一会,心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这里,一定好好听一听那位参加过渡江战役老兵的战斗故事,完成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凝思中传来汽车喇叭刺耳的鸣笛声,转头望见一辆自行车下坡从客车边上掠过,又想起刚来这里买菜时冰天雪地摔倒在路边的场景。
在涂茨车站上来的客人比较多,基本坐满了车上的位子,有位乘客要求坐我边上放行李的位置。
“能不能往边上放一下?”
“好的!”
我把行李袋放在车子发动机盖的上面,那里已堆了别的乘客的一点东西。
那只军用背禳抱在胸前。
车子爬过涂茨那座小山坡的时候,能看到街上摆摊赶集的人群。
那天正好是这儿的集市日,看上去很是热闹的样子。
“再见了!”
我在心底里默默地向这里告别。
同时也向逝去的岁月、惦念的人、记挂的事,告别!
到了丹城车站,我急匆匆地去买十点多到宁波的车票,然后托运好行李,预留了足够的时间去大队办理供给关系转接事宜。
我在常去吃早点的那个小店里吃了早餐,照例点了碗咸豆浆。
到了大队丁助理办公室,一进门就儍了眼。
两天前与我有过激情告白的爱女和她的弟弟正坐在丁助理的对面!
“来告状?”
“来说亲?”
这时候有好多猜忌掠过我的脑海。
“小张来了,恭喜啊!”
丁助理见我呆在门口,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爱女他们也站起来转身和我示意,她的脸红红的,眼晴紧紧地盯着我。
“你们…?”
没等我问完,爱女就接过去回我:
“我们去宁波做工,叫丁叔叔介绍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丁助理把一个信封交给我。“都给你转好了,带上就行了。”
我接过信封,握了下他的手向他告别。
“谢谢你一直帮助我。”
“不一定会回象山来了,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我没有向其他大队领导告别就离开了公安局的大院子。
我心理有愧,没有勇气再次面对她。
那次激情过后,我们没有说任何情谊绵绵的话语,急匆匆地离开了她,生怕她会影响到我入学和前程似的。
回车站前我再一次去了象山县革命烈士纪念馆,向他们一一作别,内心非常的复杂…
来到县府大门正对的那条县府路上,我正面碰到上次一起参加军校考试的那个女孩。
“吔?!”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异的声音,正视着对方,停下了脚步。
“你们先去吧,我就来。”
她向同行的三个女孩招呼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笑。
“我考上了,今天去报到。”
“什么学校?”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杭州指挥学校。”
我报了学校的全名,那么长估计她也没听明白。
“大专?”
“中专。”
“在杭州?”
“是。”
“好地方。我和同学一起去劳动局报名,参加招工考试。”
就在大街上,两人对话了一阵,傻傻地站了一会。
“我去了噢,她们等我呢。”
“…”
我想留她再说点什么,但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题。
我朝她挥了挥手。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不互留姓名?
她当时肯定希望我留下姓名和学校地址的,从她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
我常在想,那时我不犯傻,或许走的是另一条人生道路。
到了宁波,我还是选择住在军分区二招。
一方面去支队办转接手续比较近一些,路也熟络一点。另一方面心里也有一种念想,总认为月湖和边上的这个招待所是我的人生福地!
第二天下午才到杭州。
一走出火车站就有学校接站的人员举着牌子迎候在那里,他们把我领到停在附近马路边的大客车上。
我大约在车上等了一个小时,陆陆续续上来二三十个人。
“可以先走了。”
领头的对司机说了一下。
那辆草绿色的武警军用大巴把我们一行拉到一个叫“龙坸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