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
但却也好像不怎样久以前的梦。
自从她继承了黑龙的一半意识之后，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岁月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名，忘记了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还可以在梦境中回忆起，还是人类时所发生过的一些小小故事。
……
火焰不断燃烧着。
远处教堂在冰蓝色的空气中发出了凄厉的嘶鸣。
“你这家伙又破坏公共设施！讨厌你！”
少女提着长剑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的是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吞噬了教堂最后一角。
碧绿的草地围绕着圣洁的教堂。
如今已被冰冷的火焰连带着那些娇艳欲滴的鲜花全都毁灭。
只留下漆黑的灰烬。
她很生气，看见这凄凉的一幕，自己深知这个月的奖金又要泡汤了。
“我不要再和你这样的反社会暴力狂做搭档了！！！”
话是如此，她还是提着闪着寒光的长剑，奋不顾身地冲入了火海。
少女的长靴踩过那些在火焰中变成了灰屑的木头。
冰蓝色的火焰雀跃着，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她跑过的地方，蓝炎就像拥有生命一般有意避开了她的身子，就连衣角都没有舔舐上一星半点的火花。
普通人做不到这一点，但少女是A级猎人拥有着异于常人的超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
拥有超越人类极限能力的人，
全都会被赋予拯救世界的重望，成为职业猎人。
“可恶的家伙！你要气死我吗？”
少女毫不犹豫地跑进烈火中，对着空无一人的蓝色空气说话，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他人说话。
等待了几秒钟，依旧无人应答，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高热中沸腾。
一想到同伴不跟自己回去的话，猎人公会那边又要开始唠叨，她就忽然一阵头疼。
“照顾你、照顾你、所有人都要我照顾你的！”
一道冰冷的剑光切断了即将朝自己倒下来的房梁。
她转过身，一脚踢开了面前东倒西歪的木椅：“气死我了，你要死就去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死吧。”
顿了顿，她越过已然化成碎片的椅子，朝着微弱声音消失的地方走去。
四处都是深红色的血迹，无论地上还是墙壁上，很是骇人。
蓝色的火焰正在销毁着什么，只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看不清模样的焦黑。
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快就要化成碎片，成为滋养大地的肥料。
追到声音最后出现的地方，
她望着巨大的神像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
少女红唇微启，压抑着内心不满和咆哮的冲动，步态轻盈地走到男人的身边。
对方是S级猎人，高出自己的能力一大截。
如果她真要好好教训对方这样任性的行为，除非对方不还手，老老实实挨揍。
不然以A级硬碰S级，实在不划算。
她看见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神像之下，双手合十，眼睛紧闭，似乎在虔诚地祈祷。
漆黑的眼眸被藏在眼皮后面，对方脸上沾上红色和黑色交混在一起的血迹。
她知道肯定不是男人的血液。
目光瞧了瞧已经烧得一干二净的敌人残骸，再不经意的流转到搭档的侧脸。
少女语气嘲弄：“看不出你是有神明信仰的人，这是在祈祷自己早点去神明的世界吗？”
“……”
男人眼皮动了动，一双晦暗的瞳仁不带感情地看向她。语气冰冷：“多管闲事。”
“哈?”有着精致面孔的少女露出了一丝崩坏的表情，没想到对方今晚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扯出淡淡的微笑：
“你说的对，我就是多管闲事，
如果那些老家伙不袒护你，我早就一刀捅死你，
而不是大发善心想着带你回去交差……”
顿了顿，她收起武器，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对方的鼻子。
“了不起的S级猎人，为了我们那点可怜的工资，
你可以动动金贵的手指把这些火焰收起来吗？”
闭了闭眼睛，黑衣的男人不为所动。
“你明明知道敌人早就死了，而且这些火焰也伤不了你，为什么还要毁掉这里！”
她发出绝望的声音：“你想死千万不要带上我，我还想活着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受不了了，我明天就申请调换到后勤队伍。”
话音刚落，火焰燃烧的声音停留在四周。
少女微微偏过头，发现男人漆黑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依旧是莫得感情，就像冰川之下的深渊。
“走吧。”男人转过身，走在最前面。
明明可以使用瞬移技能离开，可这次对方却诡异的没有使用能力，而是漫不经心地走在前方。
原本还想蹭技能省下力气的少女神色一怔，叹了口气，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
时间流逝。
距离教堂事件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猎人公会再次派他们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周围满了血腥气味。
城市建筑的残垣断壁上沾染着黑色不明液体。
“天湖市的瘴气指数很高。”
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有着美丽面容的少女一剑劈开朝着这边袭击的奇异生物。
电光火石之间，怪物只剩下扭曲的躯壳在地上翻滚蠕动。
“果然跟公会那边猜测的一样，天湖市已经完全被怪物们占据了。”
同行的男搭档穿着和她类似的作战服，只是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无风而动，看起来非常拉风。
他们抬起头，看见整个天空很黑，暗得像是打翻在白纸上的墨水一样的厚重。
“好无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少女抬起脚，怪物身上流出的液体在鞋底下拉出了长丝。
黑色的黏液牵连不断。
两人踏足在到处都是不明液体的地面上，简直就像是行走在沼泽地一样。
少女拿出通讯器，把附近探测到的地理环境重新输入进去，覆盖掉原先的数据。
“科研部让我们采点样本回去。”她回头对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搭档说道，“这边的已经处理好，我们还要深入调查吗？”
“臭小子，说句话啊！”
见对方没有回应，少女提高声调又重新询问了一次。
回过神，对方却皱了皱眉头，语气罕见有些不满：“都到这里了，只是调查表面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少女美目微微瞪大，似乎是没想到平时寡言少语的搭档会说出这么多的话。
她点点头，眼角微微弯起了笑意：“哟，看来你终于打起精神要努力工作了。”
来时，对方明显一副闷闷不乐，还没有完全睡醒的样子。
听负责照顾S级猎人的非战斗系猎人说——
她的搭档前几天刚被高层叫去谈话，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
回来后，对方便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
A级猎人居住的区域和S级猎人居住的区域距离很远。
而且其他人想要见S级猎人，需要提前向管理部门申请，然后在专人的陪同下才能够进入S级猎人的房间。
她每次去找自己的搭档，都要经过上面的层层批准。
总觉得自己是去见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人一般，再加上S级猎人和其他等级的猎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代沟。
因此S级猎人们居住的区域，除了照顾他们的工作人员，平时都没有活人经过。
如果不是今天凌晨时忽然接到外派任务，
对方迟迟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
她也不会偷偷托关系找熟人混进S级猎人的住宅区。
她在这边提心吊胆的害怕被人发现，
结果对方却不情不愿的回应了一声，一脸不愉快的让她杵在门等待。
直到他们出发前往目的地，气质高冷的男搭档依旧是一副见谁都爱搭不理的欠揍臭脸。
这次他们的任务并非是简单的易事，
而是动辄能够造成大量死亡的守护之战。
“通讯信号发不出去，估计守着信号塔的猎人们都遇难了。”
再度确认了四周的环境，
她一想到原本生机勃勃的大都市，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在这副破烂不堪的模样，内心极其复杂。
她点不太放心，脸上挂着一点担忧：“虽然我们是高级猎人，但是只有两个人进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高冷的男搭档语气冷冷，一丝轻蔑的视线扫过少女的脸庞。
“……”少女微微一笑，暗自攥紧拳头，“请恕我多话，当时守护天湖市的可不止一位S级猎人，大家都没有扛下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不一样。”截断少女的话，冷脸的男人强调着，“我跟他们不一样。”
瞥了男人的脸，迎上对方认真的表情，她撇了撇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们继续走吧。”
“首要任务是先找到活着的人，遇上敌人尽可能的一击攻破。”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倩影就像幻影一样瞬间消失在原地。
黑衣男子抬起头。
明明现在是白天晌午，天空却很黑，像是浓墨一样。
如果平常这时间的天湖市，现在看见的应该是带着明媚阳光的都市风光吧。
而此刻，他的眼前看见的是一整片带着浓浓雾色的荒原。
地面上连一小枝的枯草都没有。
光光秃秃的建筑残骸，毫无生命的迹象。
就连原本看守城市的猎人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全都失去了音讯。
而他们到达之前，还有其他负责侦察的猎人同僚也都失去了联络。
视线移向女搭档消失的方向，他露出晦涩难懂的眸光，抿了抿嘴唇，随即追了上去。
…………
“回去之后，我要去申请调休，
整整三天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出现！”
少女小声嘟囔。
脚下不耐烦地踢了踢裸露在空气中的粗大钢筋。
经过几天无休止的赶路，这城市的残垣断壁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不过是平常的小路一样。
陆地上的任何东西，都只是个装饰，就像花花草草那样点缀着荒芜的大地。
“别动。”一直默默走在身后的男搭档伸手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
两人刚接触没几秒钟，身体仿佛触电般慌忙地抽回了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古古怪怪的氛围。
“干嘛？”少女吓了一跳，按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这里什么都没有吧？”
对方脸上同样一沉，脸色不好道：“不，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时候？”
少女噤了声敛起气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
仿佛是验证男搭档的说法，
原本荒芜的平原上已经全部覆上一层未知的黑暗，空气诡异的扭转着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凹凸不平的景象，仿佛是有东西不停在上面窜动。
相当突兀的怪异感，少女立即跳下石面，同时挽着剑花朝着挡住去路的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剑虹。
斩断的异物身躯猛地震动，随即眼前的空气就像融化的冰墙一般，融化出一个大洞。
“什么东西啊？”
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大洞之后又出现了一层一层同样的黑墙，不可名状的声音仿佛在深渊里低语。
蓝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地从身后窜出来，将黑墙格挡在火焰之外。
“空间技能和转送技能都用不上了。”
男搭档说着，反手将少女拥入自己的风衣之中，把对方遮掩得密不透风。
“堵上耳朵，我要强行突破了。”
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手掌却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嘶吼声之后，四周猛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刺痛骨头的冰冷气息袭来，怪异的气氛像是巨山般压倒在她的身上。
抽空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她身体失去了知觉，意识逐渐模糊，朦朦胧胧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
她已经不记得了。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被医生告知失去了左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万幸的是保住了性命……
“抱歉，我又让你受伤了。”
医院冰冷的灯光打落在黑衣男子身上，竟然有着说不出来的柔软。
为什么是“又”？
他们明明才搭档了不过三个月，
这次还是第一次遭到棘手的问题。
“聊聊天？”少女眨眨仅剩下的右眼，嘴角上扬露出甜甜的笑容，“相处这么久，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她嘴角的小梨涡，男子神色顿了顿，然后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得知对方的名字后，
她偏过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再度转回来时已是带着微笑。
“感觉地下城越来越难打了…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对方同样带着笑意，声音有着说不上来的温柔。
“直到、最后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