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义的出师摆知宴弄得很热闹,怕是评书一门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吧。
第二日还不到晌午,高杰义的大名就传遍了整个北京江湖艺人行,老北京各行各业都很讲规矩,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愣种了。
以往出现这种愣种的时候,师父早就上去两嘴巴子了,根本不可能让他这么放肆。这得多丢人啊,师父也没面子啊,这要是闹大笑话了,以后不仅是这孩子没前途了。
连他师父也跟着丢人,怕是也要被行内人笑话一辈子,连带着整个师门都会沦为笑柄,所以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傻帽的。
所以这事儿一出,京城艺人行顿时热闹起来了。
嘿,今年真是演大戏了。
艺人行向来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下九流行当,跟窑姐儿、乞丐都没太大差别。但是说书先生在艺人行里却是矮子里面的将军,一直是艺人行的门脸儿。
其他艺人,甭管蔓儿多大,甭管是多大的角儿,就算是梨园行那里的大角儿,见了说书先生,都得矮上一头,没辙,人家是先生啊,是读书人啊。
只是没想到这门脸儿,居然也会闹这等大笑话。
艺人行都等着看热闹和笑话呢。
……
高杰义闹出这事儿,让之前那些很看好他的前辈们都很失望了,至于那些之前就不喜欢他的前辈,则是更加不满了。
评书一门又热闹起来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跟相声一门谈判的时候。嘿,这事儿正好也是高杰义挑起来的。
高杰义真是个惹祸精。
相声一门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儿,他们也很无语,然后纷纷给高杰义竖起大拇指,这小子真有种。
李寿海自然也知道了这消息,得知消息的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震惊,在震惊过后则是深深地佩服。
李寿海也是年轻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竟也想学高杰义一样一人独挑行。
他们这一支儿备受不公,李寿海积怨已久,他很想跟相声一门的人翻脸,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实力。
要是他能一人独挑整个相声门,那他们这一支儿的里子和面子还有什么找不回来的,可惜他做不到。
李寿海的热血沸腾的很快,但是冷却的更快。他知道他做不到,他知道高杰义肯定也做不到。
原本他还是对高杰义高看数眼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人不过也是个莽夫罢了。
“呵呵。”李寿海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嘲讽之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嘲笑谁。
……
高杰义又去了金单家里。
金单还是在演练他的丝法门戏法,金单没那么大的闲心管高杰义的事儿,他只是问“你马上都要一人挑行了,也不好好去准备,来我这儿闲逛什么?”
“是啊。”小屁孩吕杰诚也说“师哥,这马上就要斗艺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呢,您有把握吗?“
高杰义却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悠闲道“那当然了,你师哥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儿。“
吕杰诚有些不信“真的假的,您可别蒙我,您要是输了,丢脸的可不止你一人。”
高杰义不乐意了“嘿,臭小子,你还怕我连累你啊?”
吕杰诚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关心您嘛。”
高杰义没好气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金单哥吧,你金单哥马上就要跟他们金家开战了。”
金单摆弄手上的粗狂折扇,淡淡道“甭客气,你可比我横多了,我顶多挑金家一门,你直接弄了评书行。”
高杰义摆了摆手“不客气。”
金单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高杰义,问道“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当真有这实力能赢过行之人?”
高杰义却是神秘一笑“当门长自然要艺压群雄,也要能耐通天,你也知道艺人行是最难搞的行当。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作艺人过得可不体面,现在整个艺人行当最缺的不是艺压群雄之人,而是能带着他们撑起一片天的人。”
金单皱眉看他。
高杰义又道“所以呀,许多事情大可以赢在书案子之外。再者说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输的。”
金单顿了顿,又看着高杰义认真地问道“杰义,我很想认真地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做的是什么?”
闻言,高杰义也不在摇椅上悠闲地晃荡了,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罕见地认真之色,他望着头顶的蓝天,沉沉说道“我想要这蓝天之下,皆是有理可说的净土。”
吕杰诚问道“什么意思啊?”
高杰义缓缓说道“这个世道,我太不喜欢了。恶霸横行,混混当道,根本没有老实人活下去的空间,连他娘收粪开茅房的,都有横行邻里的粪霸。”
“而六哥和大莲的惨死,对,没错,他们是自杀的,可他们不自杀又能如何?他们只能死,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与其说他们是自杀,还不如说他们是被活活逼死的。”
“我也曾经好几次试图说服我自己,告诉自己六哥和大莲是自杀的,与他人无关。可是我做不到。宋家被混混恶霸报复,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我没有。”
“因为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六哥会死,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他我在做什么,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假的。”
“甚至到现在,我都不敢让人发现我跟六哥的关系。甚至那二爷走的时候,我还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让我觉得很难过,也很无力,也许我们终有一天还会遇上这样的事儿。”
“门头沟的那三兄弟能保我们一时,却保不了我们一世。人情是越用越少的,如果再有一次,我们身边的朋友兄弟再遇上这样的事儿,我们又能求谁?”
金单和吕杰诚都沉默了。
六哥的悲剧其实在艺人行经常会上演,他们这些作艺人,其实只是表面上光鲜,背后含着多少泪,谁又能知道?
金单又问“所以这就是你想收服评书门的原因?”
高杰义微微摇头,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儿“远不止此,我要让这京城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听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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