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
“甥女见过舅父。”
“好,好。”毛钦抬起手臂,用袖子擦着额头的细汗,冲着阿楚连连点头,言语之中颇为客气。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的红色身影,幽幽说道:“此子才气外露,我有些担心啊。”
“担心他不是那个马贼的对手?”毛嫱听出了毛钦的担心,眉头一皱,又笑道安慰道:“父亲是不是有些过虑了?这个公孙瓒能在马上双手使矛,就算是那个马贼凶名在外,也未必能比他强到哪儿去吧?退一步讲,就算公孙瓒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也未必就会输给他,以武军候的实力,还能在步战上输给他?”
“武军候?”毛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武军候病了,不能出战。”
“啊?”毛嫱大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公孙瓒的确了得,但是阎柔纵横大漠十几年,又岂是易与之辈?如果他不是这么骄傲,能够隐藏实力,也许在与阎柔对阵之时,还能有奇兵之效,现在在谷中这么一卖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全暴露在阎柔面前了。”毛钦摇摇头,不再看远处一眼,眉眼之间遮掩不住的担心:“嫱儿啊,我还是觉得,这次有些冒险。”
毛嫱有些不满的轻推了一下毛钦的手臂:“阿翁,你又来了。”
阿楚见了,也微微的皱了皱细长的黛眉,神情有些不快。她知道毛钦是在怪毛嫱这次请卢植来桃谷课徒的事,而这件事是她奉了她父亲之命,特地从赵国赶到这里来的,如果不是看在她的母亲是毛家人的份上,她大父也不至于多这个事,而毛钦到了现在还在怀疑这个决定,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也听毛嫱说过,毛钦一直主张离开涿郡,他已经派他的从弟毛嘉赶到中原寻找合适的田庄,准备举家搬迁,以避开鲜卑人的袭扰。据说进展不错,毛嘉已经在河内找到了一个地方,正在洽谈价格。在此之时,毛钦当然不愿意把宝贵的钱财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如果不是毛嫱姊弟舍不得这里的家业,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涿郡,这才坚持要请卢植来课徒,自然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在她和毛嫱看来,这是西毛难得的好机会,可是在毛钦看来,这却是浪费钱财的事情。
毛钦似乎感觉到了阿楚的不快,没有再说下去,斟酌了片刻,又说道:“阿楚啊,你大父身体还好?”
“多谢舅父关心,我大父身体康强,还上得马,拉得弓。”
“呵呵,你大父和你外大父一样,都是文武全才。”毛钦掀着胡子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充满了喜悦,心情显得不错。他接着说道:“只可惜,我大汉现在主荒政悖,忠良黜退,歼宦掌政,你大父那样的人才也只能终老于五官中郎将一职。”
阿楚欲言又止。她出身仕宦之家,虽然知道毛钦所说的情况都是实情,现在的天子的确不是个明君,而朝中的大臣大多也是仰人鼻息之辈,象她大父那样的忠直之人大多受到排挤,不得重任,但她却不能像毛钦这样毫无忌惮的批评朝政。
毛嫱见阿楚有些尴尬,便接过话头问道:“武军候怎么病了?他要是病了,又有什么人能代他出战?”
“我也不知道。”毛钦拍着大腿,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他只是派人来说了一声,然后便不见了,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唉,这事儿……”
毛嫱脸色有些沉重。原本在她计划之中,武军候有绝对的把握拿下步战,那公孙瓒能否在骑战上取胜便不是那么重要的了,能赢当然更好,输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至少还有可以保持平局,毛家不算太丢脸,可是现在……公孙瓒却不能输了。
而听了毛钦刚才那句话,她也有些担心公孙瓒是不是阎柔的对手,毕竟阎柔也不是无名之辈,能在鲜卑人的地盘上自由来往,没点真本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毛嫱有些沉不住气了:“武军候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我也不知道。”毛钦眨了眨有些昏花的老眼,怏怏的说道:“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己的原因不方便说,只好推说病了吧。”
毛嫱气得哼了一声,恼怒的转过身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栏杆,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说道:“让人去找,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由我下场与阎柔较量。”
“姊姊……”阿楚吓了一跳,连忙劝阻。她当然知道毛嫱身手不错,可是毕竟是一个女子发,在大众广庭之下和一个马贼交手比试,那成了什么样子。
“妹妹放心,我们边疆儿女,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么多讲究。”毛嫱打断了阿楚的话,转身去准备甲胄,走得急了,裙角挂住了栏杆,“吱”的一声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毛嫱本来心情就不好,见心爱的衣裙撕破了,更是恼怒不己。
“好了好了,换一条便是了,何必生气。”阿楚连忙软言相劝,陪着毛嫱去换衣服。
朝阳跃过最高的那个山头时,山谷中渐渐恢复了平静,却无由的多了一份宁重。两百多毛家护庄在精舍西侧的谷间平地上摆开了阵势,在毛宗的带领下有板有眼的艹练起来。护庄们已经接到通知,知道今天这次演练并不是普通的演练,坐在一旁观看的除了毛家的家主毛钦和精舍里的大儒卢植之外,还有刺史大人派来的人,而那个一脸冷漠的陌生汉子便是刺史大人派来查看他们是否有实力抵抗鲜卑人的,因此一个个抖足了精神,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施展出了浑身的本事,把一个两百人的步阵演练得气势十足,生生的有了几分精兵的感觉。
毛钦一脸软笑的陪着李定和卢植,客气得几乎要把腰弯到九十度,卢植虽然面无笑容,却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之色,李定却一直微皱着眉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正在演练的毛家护庄,不时的凑过去和阎柔轻声讨论两句。
阎柔面沉如水,既没有露出赞赏之意,也没有露出不屑之色,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李定带着几分讨好的请教,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毛嫱在远处看着他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更是心中恼怒,她穿上了一身皮甲,叉腰而立,手指抚摸着插在腰带里的刀鞘,不停的弹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刀出鞘,一刀将阎柔的淡定砍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