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府,刘元起夫妇居中而坐,一身锦衣,显得光彩照人,虽然刘修入宫几天还没有回来,但是府外的兵已经撤了,卫将军的仪仗也摆了出去,每天还有宫里的人来探望,他们都知道刘修已经安然无恙,现在正配合天子扩大战果,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唐氏一方面得意于儿子有出息,另一方面也心疼儿子太累了,这几天都回不了家一趟,身体再好也顶不住啊。
于是她就和在涿郡老家一样,亲自下厨,给儿子熬了一些肉汤。刘元起看了直皱眉头,对她说,你有没有搞错,你儿子现在是卫将军,你以为还跟做普通庶民的时候一样,喝碗肉汤就当过年?再说了,府里有十几个厨子,要做什么,你吩咐一声就是了,有必要自己动手吗?
唐氏理直气壮的说,别说他是卫将军,就算他是大将军,那最好吃的还是我做的饭,不信你等儿子回来问他,看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他们夫妻俩较劲,王楚插不上嘴,只能两边糊稀泥,阿公说得有理,阿姑说得也有理,你们都对,不过出发点不一样而已。刘元起倒还好,只是笑笑,唐氏却高兴得眉开眼笑,直说我儿有福气,居然能娶上你这么贤惠的媳妇。王楚心里美滋滋的,却不敢大意,连忙说夫君有福气,那也是娶了长公主为妻,我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妾,算不得什么。
唐氏没见识,只当王楚真是小门小户,后来听刘元起一说王楚的祖父是五官中郎将,王楚的父亲现在是九卿之一的光禄勋,立刻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说了。背地里和刘元老嘀咕,你说咱那儿子小时候傻乎乎的,怎么没看出来有这本事啊,不仅做上了大官儿,还把长公主骗上了手,居然连王楚这样的贵族妇女子都只能做妾。
刘元起又好气又好笑,得意的一昂脑袋,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
唐氏很不以为然,你现在当儿子是个宝了,小时候怎么没看你把他当回事,还不如对刘备那竖子亲热。这话当然只能私下里说说,刘备现在就在府里,每天都要过来给他们请安,然后才到宫里去当值,晚上回来也是先拜见他们,吃完晚饭后,又陪着刘元起说一会儿话,这才回自己屋去。
王楚很开心,她虽然是个妾,可是她感觉得出来,阿公也好,阿姑也罢,对她这个妾都非常满意。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刘修这些年虽然小有波折,但仕途总体上非常顺利,唯一的缺憾就是父母不在身边,无法尽孝,如今二老都来了,刘修最大的心事已了,再等她为他生个儿子,刘修的生活就算圆满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等着刘修归来。忽然听报说刘修被宫里的人用步辇抬回来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迎了出去,唐氏虽然已经四十多岁,按现在来说也是步入中老年,可是这身手比王楚还要灵活,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抱着睡得正香的刘修,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亏得刘元起见过世面,先给刘修搭了个脉,又听送刘修回来的虎贲郎说刘修只是累的,这才放了心,连忙招呼人先把刘修送回房里休息,然后又吩咐闻讯赶来的刘备拿了些赏钱给虎贲郎们。
刘备送走了虎贲郎,赶到刘修的卧室,远远的看了一眼刘修,笑了起来:“大兄既然能睡得这么安稳,想来一切已经大局已定。”
刘元起抚着胡须看看他,笑道:“玄德,你去取点酒食来,我们到外面饮酒闲叙,这里就留给女人们照看。”
刘备连忙应了,转身出了门,去厨房取了些酒食来到堂上,和刘元起对面而坐。刘元起到府里来的那个晚上,就把事情向刘备做了说明,他由范县迁到涿县的手续的确是刘备的祖父刘雄办的,范县的县寺也是他烧的,只是为了掩藏行径,没想到刘雄的身体不好,一急居然病死了。他也非常内疚,本来是想花钱帮刘备的父亲刘弘铺平仕途以作弥补,不料刘弘又早死,所以只好等刘备长大,希望能在刘备身上有些补偿。如今他虽然没能补偿刘备,但刘修对刘备非常照顾,也算是父债子偿了。
刘备对此全盘接受,并劝刘元起说,事出无心,阿伯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这么说来,我们虽然血脉隔得非常远,但还算是一家人。刘修不在府里的时候,他主动的承担起了打理家务的事,内务自有王楚处理,外务就由他包了,刘元起初来乍到,这些东西一时还搞不清。
“玄德,我想问你一件事。”刘元起举起酒杯,示意了刘备一下,浅浅的呷了一口:“你是打算就这么跟着德然,还是想自已闯一番事业?”
刘备沉吟了片刻:“还请阿伯指点。”
“要跟着德然,那没话说,就说没有过去那件事,我想你们之间的情谊也不亚于亲生兄弟,他肯定会给你安排好一切,将来多了不敢说,做他手下的一员大将,你是绰绰有余的,至少能和赵云、张合并肩,比夏侯渊还要更亲近一筹,毕竟你也姓刘。”
刘备微笑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他知道刘元起说得没错,如果他愿意跟着刘修,这几乎是可以预料的结果。
“如果你不想依靠德然,要想自己创一番事业,那我也能理解。”刘元起接着说道:“你从小就有凌云之志,族中的父老都看好你,如今你也是文成武就,就算是没有德然的帮忙,你也能有所成就,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比德然差。”
刘备欠欠身:“阿伯过奖了,我哪能和大兄相比。”他顿了顿,又问道:“那阿伯以为,我该怎么选?
刘元起呵呵一笑:“圣人说得好,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德然这次被人陷害,就是因为他没有兄弟帮衬,虽说小有产业,可是和袁家那样的世家相比,他不过是巨象面前的一只幼虎,巨象不在乎的时候,幼虎也许能占一时便宜,可是巨象真要发怒了,幼虎根本不是对手。这次他被袁家陷害,亏得祖宗护佑,度过一厄,可是也激怒了袁家,袁家这头巨象,马上就要发怒了啊。”
刘备轻轻的蹙起眉头,他当然不肯依附在刘修的羽翼之下,且不说他个人的抱负,就说这次他暗地里给马伦透露皇嫡子可能是刘修骨血的消息,他实际上已经背叛了刘修,眼下这个事情还没有暴露,但迟早会暴露的,到了那时候,以刘修的姓格,他还能认他这个兄弟吗?
而且,不管刘元起这么说是什么用意,他对袁家和刘修之间的实力比较,刘备是赞同的,别看刘修现在连战连胜,可是在袁家面前,刘修的实力太弱了。袁绍一个人在冀州就有七万大军,袁术在南阳也有近五万大军,可是刘修才多少?并州、凉州加起来不过五六万人,这里面还有不少匈奴人、乌桓人和羌人。并凉都是穷地方,这些兵力,已经是刘修所能拥有的实力的最大值,而袁绍、袁术则不然,他们有巨大的人口为依托,只要一身令下,再增十万大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问题是,在刘修这一面来说,他如果主动要求离开刘修,投奔袁家,那他就是背叛,在袁家那一面来说,他提供的消息刚刚导致了袁家失利,吃了一个大苦头,他们还能相信他吗?
不过,今天刘元起的话似乎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刘备不动声色,有些茫然的看着刘元起:“阿伯,你说,如果我能帮得上大兄,那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倒也没这么严重。”刘元起摆摆手,轻松的笑了起来,他喝了一大口酒,将酒杯放在案上,刘备连忙上前,拈起漆勺,从酒尊里舀起一勺酒,给刘元起添满。刘元起满意的点点头,抚着胡须道:“这次如果不是你从涿县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报信,德然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次是运气好,那下一次呢?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刘备不能再装傻了,再装,就会引起刘元起的疑惑,他迟疑了片刻:“阿伯的意思是……让我去袁氏那边,作大兄的耳目?”
刘元起点点头:“是的,我是这么想,不过,这很危险,我不知道你敢不敢,另外,我也不知道德然放不放心,现在只是先问问你的意见。”
刘备坐回位置上,沉默了良久:“危险我倒是不怕,如果能为大兄出点力,冒点险怕什么。我只是担心,现在大兄和袁家已经水火不容,袁家人只怕不信我,就算接纳了我,我也接触不到机密之事,对大兄帮助不大啊。”
刘元起也有些为难的点点头:“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得找一个能让袁家相信你的借口才好。如果你愿意,那等德然醒了,我们再商量商量,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备眼珠一转:“阿伯,你见过皇嫡子没有?”
“皇嫡子?”刘元起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皇嫡子的事,不是已经解了吗?还有什么文章可做?”
刘备微微一笑:“阿伯,我跟你说,等你看到皇嫡子,你大概也会吃一惊。”他顿了顿,“皇嫡子长得和六七岁时的大兄真是像啊,就是你看了,也会疑心他们是父子。”
刘元起一惊:“不会吧?”他沉吟片刻,又有些疑惑的说道:“德然六七岁时,你才三四岁,你能记得他那时的样子?”
刘备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说:“阿伯有所不知,我记事早,到现在还记得三四岁时的情景。大兄六七岁时的模样,我到现在还依稀有印象。你忘了吗,我那时候就像个小尾巴,天天跟着大兄疯跑,每天一到天黑,我阿母都要满山的找我。”
刘元起想了想,笑了起来:“不错,那时候的确是这么回事。”他又想了一会,“这么说,我倒要去看看这皇嫡子究竟长得什么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