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石璞说的这些,石遵又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石璞万万没想到,石遵的心里,早就对石冲和那六万多的叛军降卒宣判了死刑!石遵是铁了心的,想要杀掉那六万多的降卒,包括其中那一两万的羯人。
既然已经背叛了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石璞也不好好想想,王鸾可是石遵的心腹,天子近臣的存在。没有石遵的授意,王鸾岂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执意进言,请求石遵杀死那六万多的叛军降卒?
“魏王,你认为如何?”石遵又再一次询问石闵。
石闵可不是傻子,在这个当口,石遵将皮球踢给自己,还不是想要找一个背锅的人,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于是,石闵低眉顺眼地道:“全凭陛下裁决?臣还是以为,杀降不吉,有违天道,有失人和,故而恳求陛下,发配叛军降卒戍边即可。”
“……”
石遵有些为难了。原本他早就跟王鸾、孟准他们商量好的,打算将降卒全部杀害,以儆效尤,但这个问题,他还想推给石闵。
石闵的能量和威望太大太高,石遵根本驾驭不住,但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废黜他,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示弱,也好找一个时机,一举除掉石闵。
而搞臭石闵的名声,便是第一步。
“众卿以为如何?”石遵还是不敢乾纲独断的,毕竟他得国不正,属于弑弟篡位的性质,朝中不服者甚多。
石遵固然可以一言决之,杀害那六万多的降卒,但是这样一来,石遵势必又将背上暴君的名声。这可不是石遵想要看见的。
当然了,他们石氏的人,从来都不怕声名狼藉。羯人出身的石虎,与其父一般,坚信实力至上,强权至上!
没看见石勒这么残暴的人,还能获得一大批汉族士族的追随,得到大才张宾的全力襄助吗?没看见石虎这么灭绝人性的家伙,还可以得到各族将军的追随,开疆拓土,无往不利吗?
所以说,仁义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但石遵现在不敢这么做,或者说,他还不敢如此放肆!
别的不说,他现在的权势,远不及叔祖父石勒,远不及父亲石虎!
石闵,这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男人,此刻还如此低调,一点狐狸尾巴都不露出来!
石遵想除掉石闵,都无从下手。
群臣都很聪明,不敢有任何异议:“全凭陛下裁决!”
没得办法了。
石遵心里叹了口气:“传旨。逆贼石冲,罪无可恕,满门抄斩!附逆将士,着巡防营迁移城西郊外,全部处死!”
“诺!”刘霸领旨。
石璞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终究没敢站出来。
心寒啊!
石遵此举,着实让人心寒!这一刻,无论是汉人大臣,还是朝中的胡人大臣,包括羯人在内,无不心寒!恐惧!
六万人,说杀就杀?!
别的不说,这六万人曾经戍守边境,为他石氏出生入死的,现在一道圣旨,就赶尽杀绝,未免太过残忍,太过灭绝人性了吧?
但是木已成舟,石遵的圣旨已下,想要让他收回成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且慢!”
关键时刻,石闵终于站出来。
“魏王,你还有何话说?”
石闵语不惊人死不休:“陛下,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
“首恶当诛,附逆的叛军也不能放过。但是六万多的降卒,就这么屠杀,必使我大赵伤筋动骨!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杀了那六万降卒,固然可以整肃陛下的威望,整肃朝纲,整肃国法,但是这代价太大了。”
这圣旨都下了,你让朕收回成命?石遵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石闵又道:“陛下,叛军当中,能征惯战的老卒不少,臣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保存一半精悍之士。至于另一半,可杀之,以儆效尤!”
“……”石遵的脸色有些阴沉。
石闵这是要跟他对着干啊!
不过,眼下石闵势大,石遵还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一不小心逼反了石闵,石遵现在拥有的权势不仅会鸡飞蛋打,就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很难说!
石遵已经下了圣旨,现在只因为石闵的三言两语,便收回成命,这不是在打脸吗?
皇帝,本就是一言九鼎的,失了言,石遵何以自处?别人还如何信任他这个皇帝?
“陛下,臣以为魏王所言极是!”文章巴不得落石遵的脸面,给石闵涨涨威风呢,立马跳出来,“自古以来,叛乱,都是当诛首恶,不株连叛军的。陛下开此先河,不可谓不可,然则此事可以酌情处理。”
“如何酌情?”
“为人君者,必须恩威并施。陛下现在杀了石冲,满门抄斩,还要诛杀附逆的数万降卒,威是有了,却少了恩。”
“噢,这个恩,便是魏王适才所言的,杀一半,留一半吧?”
“不错。”
文章叹了口气道:“陛下,依臣之见,叛军中应有亲疏远近之别。幽州各部将士,不知实情者甚众,不少人应该是被裹挟而来的,这完全可以逐一排斥,着亲逆贼石冲这一半杀之,远逆贼石冲这一半留之。”
“……”石遵陷入了沉思。
“陛下!”石璞又咋呼道,“万万不可啊!只要参与了叛乱,何有远近亲疏之别?既然他们已经全部参与了叛乱,成了叛军,便应该全部处死!”
“……”石遵又懵逼了。
刚刚,石璞这个老东西不是还劝谏自己不能滥杀无辜,要放过那六万多的叛军将士们,现在怎么还鼓动自己处死他们?
这老家伙性子转变这么快?
想了想,石遵这才回过味儿来。
石璞想要保住的,是叛军当中那一两万的羯人士卒,其他的叛军,死多少石璞压根儿就不在乎。
本来木已成舟,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石闵的进言,又生了周折。石璞显然是不甘心啊,亲近石冲的将士,不就是那一两万的羯人士卒吗?
既然死,就一起死吧!陪葬!
但石遵显然不打算采纳石璞的谏言,自己已经落了面子,若是再与石闵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魏王,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石遵真的心累了,这般勾心斗角的事情,他还真撑不住!他宁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不愿在这朝堂上多待片刻!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