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司马昱在胡人大军围困建康城的时候,便被朝廷委以重任,招募兵员和守备城池之大事,但司马昱治国可以,统兵打仗是万万不行的。
司马昱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并不逞强,而是任命了从中原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前将军司马无忌为大都督,负责城防工事。
司马无忌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弟曹魏中郎司马进的曾孙,谯刚王司马逊之孙,谯愍王司马承之子,晋朝宗室。他算是东晋宗室子弟里面比较能征善战的一个了。
司马无忌的父亲司马承在王敦之乱期间坚守湘州治所长沙,但长沙遭王敦叛军攻陷,司马承被收捕并在押往荆州期间被王敦指派的王廙杀害。当时司马无忌因为年幼而幸免于难,后袭封谯王。
司马无忌历任散骑侍郎、屯骑校尉、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和散骑常侍,后转御史中丞,后又迁任外出地方为辅国将军、长沙相,兼领江夏相,不久又转任南郡、河东二郡太守。
永和二年(346年),荆州刺史桓温率司马无忌和周抚等攻伐成汉,并于次年成功灭掉成汉,司马无忌亦因功进号前将军。
此时,司马昱和司马无忌等一众晋军将领正在城头上巡视。
“公寿(司马无忌表字),城外的胡虏可有异常?”
“回禀大都督,并无异常。不过胡人大军已经把整个建康城围住了,咱们派出去的几波游骑都被挡了回来!”
“嗯?姚襄跟蒲箐会如此安分守己?难道他们还真的在考虑接受朝廷的册封吗?”司马昱颇为困惑。
“最好如此。”司马无忌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大都督,近日来末将奉命征兵,城内的百姓都踊跃参军,情绪高涨,无论是士族子弟,还是贩夫走卒,凡青壮者都有意投身军旅,抗击胡人,咱们原计划能征召五六万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前来报名参军的多达二十万!”
“这么多?”
看着司马昱诧异的神色,司马无忌不禁苦笑着道:“胡人凶残,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害怕胡人破城之后会屠城呢?”
“公寿,倘若胡人果真攻城,你有把握守得住吗?能坚守多少时日?”
闻言,司马无忌沉吟了一会儿,便道:“那日刘尹(刘惔)出使宣武,便已经言明,城外的胡人大军在燕子矶、石头山一带到处砍伐树木,制作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蒲箐和姚襄麾下的部众,不似草原上的游牧胡人,他们常年居于中原,熟知我汉人战法,对于攻坚战是一点都不陌生的。而且其麾下还裹挟了不少的汉家工匠,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想要打造攻城器械并不难。”
“而一旦胡人大军攻城。大都督,老实说,末将并无什么把握守得住建康城,最多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啊建康城就可能沦陷了。”
司马昱诧异地道:“三个月?何以如此?”
“大都督有所不知。原因其实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咱们守备的兵力不足。建康城实在是太大了,仅凭万余的兵力是无法守备有余的,而那些征召而来的新兵或者民夫,数以十万计,但是他们没有经过最基本的操练,军事素质低下,无法形成有效的战力。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刚刚拿起武器的新兵,部分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连一副铠甲都凑不齐,除了满腔热血,这些新兵和民夫真是一无是处的。”
司马昱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三个月的时间,勤王之师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只不过偏远地方的援军可能来不及了。
这时,一个小校骑马而来,上了城头对司马昱说道:“大都督,太后召你入宫议事!”
司马昱不敢怠慢,于是就骑着马赶到台城,与太后褚蒜子在偏殿见面。此时偏殿之中,刘惔、王羲之、荀羡等大臣已经济济一堂,就等着司马昱了。
褚蒜子高坐于上首,黛眉微蹙说道:“会稽王,坐吧。”
“谢太后。”
“此番哀家找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讨如何对付叛军的事情。适才姚襄派了一个使者过来,给了哀家一封他的亲笔信,他已经同意了接受朝廷册封的事情,让哀家把印绶和圣旨送过去。诸卿意下如何?”
群臣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能不战就不战。
司马昱更是说道:“太后,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城内无多少可战之兵,仅凭百姓的协防,聊胜于无。适才臣与司马无忌交谈,他断言仅凭建康城当前的力量,只能坚守城池三个月!”
“太后,臣以为此时还需观望!”这时刘惔又站了出来。
“刘大人这是何意?”褚蒜子颇为不解地道:“那日你在朝堂上慨然陈词,为应对叛军出了三条应对之策。其一就是封赏蒲箐、姚襄及其部众,安抚其心,化解一场刀兵之祸。其二是坚守建康城,以待援军。其三还要准备好巡狩地方之事。这三件事朝廷都已经在做,或者是正在准备了,眼下蒲箐、姚襄他们既然愿意罢兵止戈,接受朝廷的册封,为何又再起变故?”
“是啊!这仗能不打就不打!建康乃是我晋国的都城,王气所在,岂能让这些胡虏的血污了宫城?”
“建康的守备力量本就不足,这一战最好是不打了。把蒲箐、姚襄这两个逆贼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去不好吗?其二人野心勃勃,但处于岭南,必不敢再起兵作乱的,此时安抚,来日等朝廷恢复了元气,大可以兴兵讨伐嘛!”
“难道非要逼着朝廷迁都不可嘛?”
看着群臣都十分赞同褚蒜子的话,想要招抚叛军,刘惔一时之间有一种千夫所指的感觉,但是为了维护晋国的江山社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太后,此一时彼一时!太后和诸位大人可知,城外已经起了变化?”
“有何变化?”
“咱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都被挡了回来,于是只能往地道里出城。但太后可知,自地道返回的斥候都说了什么?胡人大军就在城外大开杀戒,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鸡犬不留!许多百姓都惨遭毒手,妇女被欺辱,被圈禁,甚至沦为两脚羊,成了胡人的果腹之物!”
“呃……这能说明什么?”
众人都很疑惑,胡人不是经常干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刘惔苦笑着道:“太后,叛军既然决定接受了朝廷的册封,又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而且他们见人就杀,烧杀抢掠,导致大量的百姓出逃,这是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发泄吗?不,他们一定是在掩盖着什么!”
“何以见得?”
“太后,建康城内各大士族家里都挖有地道,或许叛军是想靠这种办法,寻找地道以袭击建康城。又或者,叛军是想彻底切断建康城与外界的联系!更有甚者,他们可能是想掩盖一些事情。譬如说,魏军杀来了!”
这最后的一个猜测,其实才是刘惔想说的。
刘惔一早就对招抚蒲箐、姚襄二人的部众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着能拖延一些时日,稳住叛军,让城内的军民和王公大臣们有时间召集兵马,有时间准备充分地逃出去。
但现在叛军答应得如此爽快,刘惔就不得不怀疑其二人的险恶用心了。
姚襄这厮刘惔是见过的,他有识人之明,知道这厮不会久居人下,还脑后生反骨。他们要答应接受朝廷的册封,早就答应了,何必等到现在?
“什么?魏军杀来了!”
“这可怎么办,胡人作乱,现在魏军又大举进攻,莫不是天亡我大晋也?”
整个偏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肃静!”褚蒜子蹙眉道:“刘大人,这都是你的揣度之词,万一叛军是真的有心接受朝廷的册封呢?”
“不会的。”
刘惔沉声道:“太后不妨一试。等上个三五日,臣相信城外的叛军自然退去,姚襄不会傻到做建康的屏障,去跟魏军死磕的。”
会稽王司马昱起身道:“刘大人,你为何这般笃定魏军就一定会南下?万一魏军并不南下,又当如何?”
“倘若会稽王是冉闵,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冉闵是否会乘胜追击,一举捣破我建康?”
“这……”
刘惔所说的这番话,在所有大臣的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对于当下的晋国来说,魏军远比城外的胡人大军要可怕得多。因为魏晋本是一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所以魏军入城,一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会安抚士民,百姓们该干嘛就干嘛,生活一点都不会影响的。这样一来,建康城内的军民岂会有什么斗志?
“刘惔,依你之见,朝廷现在应该怎么做?”褚蒜子出声询问道。
“一个字,拖。”
这“拖”的意思,就是对于姚襄的亲笔信留中不发,看看叛军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