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那家伙。
不过。
那位皇帝都死了,想不到这位王爷还活着。
如果宋微宗派别的人来,直接问明来意即可,没必要亲自去见,然而这位赵锡不同,毕竟有赵锡,他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我们走吧。”
林平之回头看了一眼书楼。
书楼内的藏书包罗万象,比之少林藏经阁,燕子坞的还施水阁,曼陀山庄的琅嬛玉洞更全面。
毕竟,少林藏经阁,保存着的是武功和佛经。
而还施水阁和琅嬛玉洞只是武功,以及一些经书。
而灵鹫宫的书楼……
天文地理、星象占卜、佛道经书、医学书籍等等应有尽有。
林平之挑选了一些,尽可能用得到的书翻阅。
可惜,时间太少了。
如果赵锡来的晚一些,他真想在这书楼多待些天。
没有惊扰符敏仪。
两人下了山。
碰到了程青霜,与程青霜打了个招呼。
离去。
他们快马加鞭返回麟州。
府衙。
赵锡一直在房间里,桌上放着一壶茶,放着圣旨,面无表情,一杯杯喝着茶,等候着林平之回来。
突然,房门开了。
一个人进了门,压低了声音禀报:“林平之进了城,正在快速向府衙而来,王爷,我们带来的那些刀斧手……”
“嗯?”
赵锡面容一冷:“白痴,不要自作主张,那家伙一身武功霸绝无双,以一人之力,逼得少林封山,岂是几个刀斧手能对付的……不要做多余的事,都退下!”
“遵命!”
人,退了出去。
赵锡呼了口气:“林平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拿了一个杯子,放在了对面。
等待着。
不多时。
房门再次打开。
赵锡扭头看去,看着进门的林平之,沉默了片刻,做了个请的动作,轻声说道:“请坐吧。”
“多谢!”
当林平之走进门,就在注视着赵锡。
不得不说,多年不见了,这位赵锡留须,脸上有了皱纹,变得苍老了很多,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态。
赵锡为林平之倒茶,感慨不已:“你们这些江湖人啊,据说内功越深,活的时间就越长,而且根本不显老……你的样子,没有多少变化啊。”
林平之:“你倒是老了很多,皇室的人,都这么劳累吗?”
“大宋国力日落西山。”
赵锡一眨不眨盯着林平之:“自从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罢黜新政,又以蔡京为相,国力一日不如一日,我们这些皇室人不努力些……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是陛下给你的旨意,自己拿去看吧。”
伸手!
按住桌上圣旨。
推到了林平之面前。
林平之看了看圣旨,没有去拿,而是抬头,目光落在赵锡身上:“既然你心里清楚,不如去做个闲散王爷,当初我看你游历江湖,就很开心啊。”
赵锡摇头:“有些事,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身为皇室成员,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赵锡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抬头,盯着林平之:“当年,我是看中了你的一身武功,所以举荐你为官,本来,我想让你当麟州军统帅,希望你能将武功传授给将士们,顺便制约一下杨家在麟州的权利。”
“可惜,陛下以你根基太浅,没有任何经验为由拒绝了,但因为我的举荐,还是给了你一个机会,想要让你从麟州刺史开局,慢慢将你调任知州。”
赵锡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只是,朝堂新政和旧派势力关系复杂,根本没有时间关注这里,等我腾出时间,命人打探麟州消息时……那时皇帝病重,陛下害怕死后,新帝会为难我,就把我调离了京师。”
林平之淡淡开口:“不用说了,都不重要了。”
“谁说不重要!”
赵锡忽然大吼了一声,好似是受到了刺激,神情激动:“我们多次对西夏用兵,虽然有些成效,但因为辽国在旁的压力,我们终究没占到什么便宜……那是他们蠢,也是我的失误。”
“如果我能够强硬一点。”
赵锡心神震颤,目光闪烁,盯着林平之:“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被麟州官员排挤、架空,甚至被赶出了府衙……可你提前利用职权得到了一片领地,你暗中隐忍,暗中积蓄力量……如今,一鸣惊人,便是石破天惊。”
赵锡越来越兴奋,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你以雷霆手段,杀知州,命人控制麟州各部兵马,甚至以杨家人,摆平了杨家,彻底掌控麟州后,开始对西夏用兵……”
赵锡深吸了口气:“如果当初,我执意让你做麟州之主,或许,可能,可能西夏已经不存在了……可惜了,我很后悔。”
赵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林平之默默拿起茶壶,为赵锡的茶杯倒满,轻声开口:“年龄大了,不要太激动,会伤身的。”
“呃?”
赵锡愣了一下,慢慢平复心情,静静看着茶杯内流动的水,说道:“林平之,当初我看过你的伤势,那是经历过战场的伤势,要是你做大军统帅,肯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是不是很恨我?”
林平之:“没有!”
“不,你说谎!”
赵锡惭愧:“你是一个江湖人,一个逍遥自在的剑客,是我把你拉进了官场,让你在麟州受尽了委屈,你恨麟州的官员,你也恨我,所以,当你有了力量,会毫不犹豫杀掉麟州官员……毁了这个朝廷!”
林平之叹息:“你想多了。”
赵锡问:“林平之,你是不是想当皇帝?”
林平之:“……”
赵锡:“你控制了麟州、丰州、府州,如今又占据了夏州、朔州和代州,你已经有了做皇帝的本钱。”
林平之:“……”
赵锡认真而严肃:“当今陛下让我问你,林平之,你是当真要造反吗?”
林平之:“你认为这个皇帝如何?”
赵锡心中一沉:“……”
林平之:“先帝还算是个明君,可是这位皇帝呢,登基以来,任蔡京为相,买官卖官,搜刮民脂民膏,增加赋税,民不聊生……他在位期间,多少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北方地区的田虎,如今姑苏一带的慕容复……他要是个好皇帝,这天下会乱成这个样子吗?”
“你去过那些灾区吗?你见过那些百姓活着的样子吗?”
林平之盯着赵锡:“他们连饭都吃不上,饿的话都说不出来,大片大片的死尸,死尸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可是呢,朝堂上,还在歌舞升平,还在一层层的剥老百姓身上的皮。”
“易子而食啊。”
林平之平静说道:“我以为那只是书上写的,我以为那只是骗人,可我是亲眼看见的,你见过吗?”
“还有边境上!”
林平之猛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深吸了口气:“我们与西夏、辽国接壤,我们视辽国为契丹狗,而辽国把我们当然南蛮子,连西夏都看不上我们,边境连年摩擦不断……我就守在边境,你看过一个一个空了的村子吗?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焦土。”
赵锡认真听着,没有开口阻拦。
他知道林平之是个江湖人。
他也知道林平之是个上过战场的人。
可是。
当听到林平之话里的含义,还是难以接受。
赵锡内心沉重:“可是、可是,这是……大宋!是我赵家的大宋!”
“是啊,是你们赵家的,可你们不珍惜啊。”
林平之冷漠看着赵锡:“回去告诉皇上,如果他只知道吟诗作画,如果他不珍惜这个位置,那么……我会亲手毁了赵家!灭了大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