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性子温柔,不争不抢的。
他一时半会儿见不得,就担心她挨欺负。
他跟胤祉去曲阜路上,还被胤祉取笑:“你就这么忘不了四弟妹。”
他忧心忡忡:“三哥你不懂。”
胤祉笑他:“你就是气我现在没福晋。”
胤禛不说什么了。
两人打马到曲阜。
宫里这会儿也传出了王云锦有喜的事儿。
乌玛禄去看了她:“你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她道:“这宫中小心些,等你出了月子,我再送你些东西。”
王云锦知道她是个谨慎的性子,也没什么不悦,应下了。
永和宫众人,都去见过她。
万琉哈柳烟还上了手,她一本正经道:“她肚子这么尖,一定是个阿哥。”
乌玛禄笑着抿唇,也懒得打趣她。
乌玛禄问她:“十二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我上回看他,还胖了一圈。”万琉哈柳烟嗔了一句,“这没心肝儿的小冤家。”
万琉哈柳烟其实心里未见得有多么痛快,十二现在更亲近苏麻喇姑。
有的时候,她心中难免觉得这个孩子白养了。
可她也知道,十二没记事就被送离了自己的身边,生疏在所难免。
她不愿意再讲下去,只道:“她如今有了孩子傍身,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是啊。”
两人下着象棋。
琉璃这会儿并不在身边伺候,而是让尹双儿随侍左右。
之前康熙指人,各个宫中都出现了短缺,内务府调和,各自安排。
新来的三个宫女,是宫中的老人,不需要如何教导,只需让她们熟悉永和宫的事即可。
永和宫善于管事的,现在唯有琉璃在,只好让她多劳烦。
万琉哈柳烟身边也新来了个,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宫中变动,再所难免。
下了会儿象棋,两人开始抄经。
夜里,等万琉哈柳烟走了,乌玛禄捧着书看了会儿,才歇息。
六月末,胤禛同胤祉,才从曲阜回来。
他们两个一路上轻骑快马,本该早就回来了,只是他们难得自己出行,免不得看些新奇,便放慢了速度。
他们各自给亲近的人都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胤禛给佟佳苍雪带的是民间淘来的仿焦尾琴。
给乌玛禄的,自是民间淘来的新出的话本子。
胤禛也给弟弟妹妹们带了东西,给如意的是一只漂亮手镯,给长生的是淘来的象棋,至于十四和九格格,则是送了不倒翁、华容道,这些孩子们的玩具。
其余永和宫的妃嫔们,胤禛也各买了些,一一送去。
乌玛禄翻开话本子瞧了瞧瞧,笑道:“你有心了。”
她又问他:“给静姝买了什么。”
他抿唇笑道:“一枚玉佩。”
乌玛禄笑道:“并蒂莲的?”
胤禛点头。
乌玛禄道:“那就好。”
十月间,李喜姐来报,说是宋意有孕在身,已经三月有余。
乌玛禄遣人送了些东西给宋意。
宋意领旨谢恩。
她心中的恐慌却始终没有着落。
她还是个娃娃,就要生娃娃啦?
可她没有一个能询问的人,只得自己咽下这些恐慌。
李舒来看她,见她要哭不哭的,忙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宋意在李舒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李舒低声哄她:“你有了孩子,以后在府中也有个依靠。”
她说:“我也不懂你那些事,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想着怎么活下去才是正理。”
宋意紧紧的抓着她的袖摆,不肯松手。
李舒同她说道:“我听说,明年就要出宫了。四阿哥府上就咱们三个,福晋为人颇好。你啊,就别担心那些了。”
宋意苦道:“我只是害怕……害怕……”
李舒轻声问她:“你怕什么?”
“我有孩子……”
李舒沉默了会儿,只能劝她:“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呢?尤其是咱们……”
李舒细细劝她:“咱们若是有个孩子,年老后也好过一些。否则没有孩子,以后又不受宠,月例粮钱寥寥无几,可怎么办。”
李舒道:“你也别怪我自私,都说养儿防老,正是这么个理。”
李舒劝她:“你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你也该为以后想想,可不能再使小孩子脾气。”
宋意脑子里乱成一片,只哭泣着:“你让我想想。”
李舒为她擦干了眼泪,告诫她:“你有孕在身,是天大的喜事。以后切莫要哭成这样,免得犯了忌讳。”
宋意听出来她是为自己好,真心实意的叫了声姐姐。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舒才离开。
她走出门,看着天空,良久才低下头,慢慢回自己住所。
路上遇见静姝出门,她站在侧道行礼。等静姝走了后,她才回自己住处。
王云锦有孕在身,卧床静养,少有出门。
大伙儿体谅她,有时会去她住所说说话。
十一月二十八日子时,王云锦诞下一子,为十五阿哥,后取名为胤禑。
静姝来见乌玛禄的时候,赶上如意也来了。
乌玛禄叮嘱如意:“以后下雪了,便不用来了,谨防着身子,多照顾太后才是。”
如意笑着,带着些被宠坏的娇纵:“皇祖母让我来看额娘,多住些时日。”
她笑道:“我打算住到下第一场雪再回。”
逢静姝来。
如意邀着静姝:“嫂子也随我在额娘这里住几日,陪我玩儿。”
静姝看向李喜姐,李喜姐忙道:“主子自己做决断就是。”
静姝自己沉默了会儿,才答应下来。
如意拉着静姝去玩儿了。
宫里热闹了起来。
如意带着几个孩子抓石子儿,邀着静姝一起。
乌玛禄问李喜姐:“她之前的那个宫女。”
“奴才正在调教。”李喜姐恭敬道。
乌玛禄点头:“你辛苦了。”
乌玛禄起身,邀她:“走吧。”
两人出门看孩子。
万琉哈柳烟知道后,去同苏麻喇姑说了几句,把十二也带回来住了几日。
老四也带着老八、老九、老十来过两趟。
万琉哈柳烟称道:“平日不见孩子又想,一来了,闹哄哄的,头都大了。”
“也捱不了几日。”乌玛禄也觉着是有些吵闹。
万琉哈柳烟指着被嬷嬷们抱出来的九格格,打探道:“皇上还是没给她取名?”
乌玛禄点头。
万琉哈柳烟轻声道:“也是,摊上那么个额娘,皇上不理她,都已经是恩赐了。”
乌玛禄倒不太在意:“终归是条命。”
她含笑的看着九格格。道:“我给她取了个喜宝的小名儿。”
纵然爹不疼娘不爱,然而孩子本就是上天给予世间的宝贝,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本就足以令人欢喜。
她对世间,始终保有善意。
万琉哈柳烟知她秉性,瞧了喜宝会儿:“她是比之前要壮实些了。”
喜宝年岁虽小,身子骨倒比她的哥哥姐姐们要强健些。
随着天气渐冷,小孩儿在外面跑动不注意便染了风寒,生了病。
如意很快发了高烧。
乌玛禄叹了口气,请来太医诊治,等如意病情稳定下来后,才遣人送回宁寿宫。免得太后时时忧心。
如意走了,静姝便不好意思久待,恰逢胤禛来见乌玛禄,便跟着胤禛一块儿回去了。
宫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康熙也松了口气:“之前来过一回,才知道孩子们能这么吵。”
“吵闹是小孩儿的天性,若要求不大点儿孩子就乖巧懂事,不过是大人的偷懒罢了。”乌玛禄笑道,“虽然我也觉得他们有些吵闹,但这样也好。”
康熙闻言沉默了会儿,才道:“你说话惯来有几分道理。”
两人歇下。
公元1694年,康熙三十三年。
内务府秀女入宫。
教导嬷嬷同她们细讲宫里的规矩,说到了宫中各位主子,道:“宫中最是宽和待人的便是永和宫主子了,只她病了许久,常年宫门紧闭,你们许是见不着了。”
“前几年倒是要过新进宫的,只是那些不开眼的犯了忌讳,如今只要内务府分的,你们怕是去不了了。”
教养嬷嬷又道:“翊坤宫主子也是个顶好的人,只是不大管这些事,只爱玩乐,讨好难啊。”
“至于其他各宫妃主,一向不惹事,也少有见他人的。”她劝她们死了这条心,“你们这些,多是得去内务府熬着,看各宫什么时候有空缺,才会补上。”
不过,她又道:“内务府也可以向皇上荐人,也许你们就有幸得了青睐,一步登天也说不定。”
宫女想要成为主子,除了妃嫔推荐,便是内务府荐,又或是貌美,无意间入了龙眼。
无非这三条路。
教养嬷嬷的视线落在了一位宫女身上。
那位宫女姓陈,是汉军旗包衣,相貌清丽,举止得体,行动间不慌不忙。
让她不免想到多年前,她曾经很中意的一位宫女,她甚至想收她为女儿,悉心教导,免她苦与难与这宫中的磋磨。
可惜,天不从人愿。
而那位宫女,在后面成了永和宫主子。
她低着头,不再打量。
罢罢罢,各有各命罢了。
二月间,康熙准立罗刹国公馆,隶属理藩院,安置来京的罗刹国商人及传教士、留学生,附设东正教堂。
三月十六日丑时,宋意诞下一位格格。
乌玛禄遣人送去了些首饰。
然而,这位小格格不过活了十多天,便夭了。
宫中孩子夭折是常态。
乌玛禄知晓宋意难以接受,也只能传话让李喜姐多照顾照顾。
四月,挑好的乔迁之日,胤禛带着静姝和两位侍妾,以及伺候自己的宫人正式搬出紫禁城府邸,分府治事。
李喜姐作为乌玛禄派去帮助嫡福晋管理后宅的嬷嬷,自然也跟着一块儿出宫,入了四阿哥府。
康熙让内务府分府之时,多给胤禛一笔银子。
康熙说:“他府上油漆上的不好。”
内务府官员领着旨就下去了,也的确以油漆不好为由,多给胤禛多备了一笔银钱。
分府之时,除了银钱,内务府也会按例备上一些瓷器、布匹绸缎、田宅铺子。
胤禛离宫前,领着静姝来拜别乌玛禄。
乌玛禄让琉璃备好了一部分东西,她将东西给了胤禛。
她道:“我将东西都一分为四,这是你的那份,你收下吧。”
他身边的宫人接下。
乌玛禄又道:“你皇额娘给你的那份,也都在里面。等有空了,你多给你皇额娘上上香吧。”
他们都知道,乌玛禄口中的皇额娘是指孝懿皇后。
乌玛禄叮嘱他:“你要好好和静姝过日子,断不能对她不好。”
胤禛行礼道:“是。”
几人说了会儿话,胤禛才带着静姝离开。
回到西二所,胤禛将东西分门别类收好,见里面有金银珠宝、首饰绸缎、房屋地契。
乌玛禄贴心的将孝懿皇后给的东西专门放在一处。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她没必要冒认。
乌玛禄不屑做那样的事。
胤禛收拾的时候,自是看见了乌玛禄所说的孝懿皇后给他备的那份。
他忍不住心中酸涩,眼睛似乎有泪水要溢出。
他让静姝先睡,自己独坐了会儿。
到了府上,仆人们将东西一一装置好。
李喜姐在旁边看顾。
等一切忙完,胤禛在书房侧室摆上了孝懿皇后和乌玛禄的画像。
皇子分府之后,若自己生母并非皇后,常常会将生母容像供奉在府内。
他供孝懿皇后,是因孝懿皇后待他如亲子。
他为孝懿皇后上香。
他看着孝懿皇后的画像,悠长的叹息。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还没来得及回报皇额娘,皇额娘便阖然长逝,逝前仍不忘为他打算。
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情。
难道人不如兽吗?
他孑孓叹息,却已为时过晚。
他在蒲团上,对孝懿皇后叩首。
十月末,钮祜禄贵妃向太后请安,回来路上,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呼吸困难,夜间长发出嗬嗬声。少有清醒的时候,纵然清醒,也呼吸急促。
请了太医。
也有喇嘛念经。
钮祜禄贵妃头疼欲裂,让身边宫女将喇嘛撵出去了。
然而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依旧不见好。
十一月初一日,钮祜禄贵妃病笃。
康熙来看过一次,询问太医,知晓是药石罔顾,也只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