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他背后嗤笑道:“怎么你现在连碗馄饨都吃不起了要不你跟我说两句好话,看在同乡的份上,我还能请你吃一碗。”
傅为格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只是道:“我不懂你那些什么理想,我只知道,那些喊得震天的响的口号,不如让我家里人填饱肚子。”
他说:“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笑我吃不起十文钱的馄饨,但我知道,我省下来的钱寄回去,至少可以让我的父母妻儿过得好一些。也算是尽了我的本分。”
那人上前拉住他:“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一个月在翰林院,又能有几钱银子我劫富济贫一次,就能抵你几十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傅为格吃了东西,那点儿热气进入了肚子里,仿佛连带的,他身上也热乎了起来。
他说:“至少我问心无愧。”
“至少我养活了我一家妻儿老小。”
“至少我说话不用压低声音。”
“你就当清廷的狗吧。”那人恶狠狠的,低声的说。
傅为格不想和他吵:“二柱啊,你回家看看李婶子吧,她因为你离家出走,已经哭瞎了眼。”
说完,他挣脱了李二柱,往翰林院走去。
李二柱拉住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把李二柱拉到边上,道:“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你干的事,说好听点儿叫劫富济贫,说难听点不就叫偷抢吗。”
“你啊,你们那些人啊,有些连自己爹娘都不管,你们是真的在反清复明吗还是只是喊出来的口号,只为了给自己杀人放火、偷盗抢劫找借口。”
“你,你知道……”李二柱说不出话。
“劫富济贫……能是什么好人。”
傅为格推开他:“我是清廷的狗,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为格整了整衣袖,回去了。
第二日,翰林院的学士说起了康熙在广招天下,寻求治天花一事。
傅为格略微思索后,还是写了折子,恳请翰林院掌院学士转交上去。
因是有关治天花的法子,翰林院掌院学士并不为难,果真转了上去。
上午转交的,下午康熙就宣他入宫。
他行完礼之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康熙道:“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民间有种痘之术,称为“人痘法”。用以毒攻毒的办法,将得天花的病人脓包里面的脓液,提取出一定的量,再放进没得过天花的人体内,那人如果熬过去了,以后就不会得天花了。”
康熙道:“太子已经得天花了,能用此法吗。”
傅为格详细道:“那些用了“人痘法”的人,他们会得天花,只是症状会比正常感染的天花要轻很多。这次感染之后,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得了。这是臣老家常用的法子。”
“如果有人得了天花,也可以用这样的法子减轻病症。”
“用这法子,死的人多吗”康熙略微沉思之后问道。
“普通染了天花,九死一生。”傅为格想了想,“而用此法,十个人至少能活七八个。”
康熙听完后,让梁九功叫来了御医,询问他们此法是否可行。
李太医略微沉思之后,道:“臣曾在一本医书中见过这样的法子,但是臣从未这样治过天花病人。”
“有法子,没治过……”康熙沉思着。
很快他就打定了主意,甚至带了一点一往无前的气势:“朕命你们辅佐他,尽快的将“人痘法”研制出来。一切所需尽管使用。治病为先。”
傅为格行礼道:“臣领旨,但此法需要许多的人用来培养“人痘”,还请皇上答应。”
“事且从急。”
傅为格领命下去了,和各位太医边走边商量如何去做。
梁九功进来道:“乌雅姑娘一切如常,并无大碍。”
“让她这些日子暂时不要出来,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说。”
“是。”
康熙想了想,道:“你告诉她,孩子很好。”
梁九功应了。
梁九功顿了顿道:“他们能治太子的病吗”
“生死祸福,哪是人能够决定的。”康熙看着奏折,微微摇头,“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近乎自言自语:“就算太子不幸过世。他们的法子一旦成功,就可以让更多的人不再饱受天花之苦。为此也应该去试一试。”
梁九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道:“因为太子感染天花,我见他们都有些惶惶。”
康熙想了想道:“从明日起,朝会暂休,各部院衙门的奏章全部送到内阁。各宫不得出行,每日饮食及其他,由固定人上门发放领取。”
康熙沉思后,又道:“你去佟贵妃那里走一趟,让她万要顾好那个孩子。”
梁九功低头答应:“是。”
梁九功下去吩咐人了。
康熙在那里坐了许久,最后带上面罩,前往太子所在的偏殿。
因为康熙早年间感染过天花,所以他接触染了天花的太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主,群臣跪请康熙上朝,莫要因为太子而将家国置于不顾。
梁九功传达康熙命令:“太子乃一国储君现诚危难之机,群臣应当勉力,现有一“人痘法”,急需群臣策力,不知是否有大臣愿意以身试“法”。”
群臣退缩,干跪不语。
另一边,傅为格带着太医,选了三十名十六岁以下没有得过天花的宫女,对她们吹入了痘痂粉。
一层又一层的试验。
康熙日夜陪在保成身边,并不批阅奏折,贴身照料,擦脸喂水,擦拭身体。
嬷嬷们已经被他赶了出去,只用每日定时定点送药送水送饭。
康熙在很多时候会恍惚觉得,躺在床上的,正是多年前的他自己。
而他是原本那个,也许会来照顾他,但是最终选择了自己爱侣的爱新觉罗.福临。
可他想,也许就算没有董鄂妃,他的皇父也不会来照顾他。
因为……
他的皇父并不爱他。
可是,比起恨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得更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