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申绍仪跟邹氏见礼,邹氏毫不客气地上前拉着绍仪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赞道:“妹子真俊,跟画上的人物一样。你跟俺大兄弟真般配。俺可跟你说妹子,来嫂子家,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哈。”
申绍仪见她行事说话泼辣粗疏,跟自己平时接触的人大不一样,但赞自己和丈夫的话却是语出真诚,而且明显没把自己当外人,知道这个看似粗鄙的女人心里是非常知道感恩的。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喜欢上了这个豪爽的女人。
“田家嫂嫂,你放心,到你家我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对对对,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嫂子就喜欢实在人。走,嫂子领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咱女人们说说话,让他们大老爷们们去喝茶,咱不管他们。”邹氏大大咧咧地说道。
“行,嫂子。”绍仪答应一声,跟邹氏带着一大帮丫环婆子去了客院。
见邹氏风风火火地带着林氏和绍仪走了,田有良让了两人,边往府里走,边红着脸说道:“申大人,公子,见笑了。我就是军户出身,娶了个老婆也是乡下女人,没有什么见识。我刚升千户那会儿,我老婆也想给我长长脸来着,学着人家官太太的样子捏着嗓子说话,你说这乌鸡它能变成金凤凰?她学的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后来索性让她恢复了原样。最起码看着还正常一点。”
听他这样一说,申绍芳自是不好说什么,王兴就随意一些,毕竟两人的关系在那儿,说道:“济民,我看这样挺好。嫂子看似大大咧咧,但心里很有数。我觉得你的福气弄不好就是嫂子给你带来的。”
“公子,你还别说,自打我娶了她,日子可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莫非命里真是沾了她的光?”
“我觉得应该是。”王兴认真地说道。
申绍芳听王兴连宿命论都搬出来了,心说:“说的跟真事似的,我这妹夫真能忽悠啊。”
……
中午,田府自是热情招待,田有良和王兴、申绍芳三人在正房,邹氏则和申绍仪、林氏、李青等在西花厅,下人仆妇们在前院,一共摆了三桌酒宴。
按礼制申绍芳虽已出服,但还算在孝中,自是不敢饮酒,王兴也非瘾君子,喝了几杯也就停杯不饮,只是按着菜猛吃。
不得不说,临清名吃真不是浪得虚名,什么八大碗、八宝布袋鸡、扒猪脸、酱肘子、粉蒸肉,确实很有味道。吃惯了苏菜,乍一换鲁菜,很有新鲜感。王兴和申绍芳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吃罢酒饭,田有良说道:“公子,临清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个鏊头矶可以一看。前朝书法家方元焕为鏊头矶题了独占二字,意思是独占鳌头。公子进京赶考,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图个口彩也是好的。”
“行啊,咱去看看,图个好口彩。”王兴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三人连同家眷,一行人往鳌头矶而去。
鳌头矶座落在京杭大运河畔,始建于永乐十五年,是一处着名的名胜古迹。
此处原为元代运河与明代运河交汇处的一座石坝,其形状如鳌头,两支运河上的四处河闸象鳌的两对足,广济桥在鳌头矶后面象其尾,后因此地风水极佳,有乡绅在此建了一个楼阁。前朝大学士李东阳有诗《过鳌头矶》曰:“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这首诗绘声绘色的描绘出当年临清繁盛的运河风情。
王兴和申绍芳在田有良陪同下登上楼阁,申绍芳口里吟着李东阳的诗,望着运河上稀稀落的过往船只,不远处还有乞儿乞讨,说道:“想当年,高官士贾、文人骚客乘船途径临清,登楼临阁,眺望运河,寄情抒怀,赋诗唱和,是何等的惬意。如今繁华不再,四处一望,凄凉一片,令人惆怅啊。”
“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既是天灾也是人祸,人祸尤甚啊。”王兴道。
申绍芳点了点头。
王兴转头问田有良道:“济民,你的千户所缺额多吗?”
田有良说道:“公子,我的千户所按定制应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我上任时只有七百三十五人,缺额三百多人。我这还算好的,有的千户所甚至连五百人都不到。”
“哦?缺额如此严重?”申绍芳在一旁问道。
“是啊,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军官喝兵血,侵吞军户土地,有的军户已经没有一分土地了,税赋还在其名下,无奈之下,只能逃命。”田有良说道。
“济民,你侵吞军户土地吗?”王兴问道。
“公子,我是从普通士兵升起来的,知道军户的苦处,别人怎样,我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我不侵吞他们的土地,怎么也得让他们吃饭。”田有良说道。
“那你……?”申绍芳问道。他没好意思直白地问,但其中意思已经明了。
他的意思是,你不侵吞土地,哪来的这些家业?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田有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申大人,我不侵吞士兵土地,不压榨士兵,但我可以吃空额啊。要不,我这一大家子还要吃喝,还要给上司送礼,还有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光靠那些俸禄,哪里能够啊。”
王兴明白,也就是跟自己的关系近,他才说出吃空额的话,要是有旁人在,他断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王兴道:“济民,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听我的,做好自己,好好练兵,我想,这是你立足之本,总有用上的一日。”
田有良答道:“是,我听公子的。”
……
看着邹氏、林氏、绍仪还有李青她们,兴奋地在阁上往远处指指点点,申绍芳说道:“任之,今日你登上鏊头矶,明日会试定然能独占鳌头!”
“凭公子才学,这次肯定能得状元!”田有良恭维道。
“哈哈哈……。好,那就借你们二位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