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黯是在城外与师淮会合的,他一身戎装,高高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常年征战累积的煞气扑面而来,锋芒毕露。
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雄狮,在看见师淮的一刹那,自动收敛起了所有狠意,收起利爪,他看着师淮越来越近的身影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淮已经许久没见他这副装扮了,如此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才是伏黯。
伏黯下马,面无表情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若无别的事,便启程吧。”
师淮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很好的在他面前贯彻了自己之前的话。
伏黯亦没什么话说,翻身上了马,确定师淮上了马车坐稳后,才策马启程。
马车朴素无华,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
师淮看着这堆在角落箱子里,一整箱的水利工程图,还有防患救治等古籍。
还有好几个水囊,师淮打开便能闻见清香的花茶香,师淮暗暗笑了下。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甜蜜,伏黯并不知道,他全都懂得。
可惜现下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否则师淮也定要出去好好儿谢谢他了。
一路上,师淮翻开了几本水利工程图,其实古人的思想智慧一点儿也不少,能将现有的取材工具发挥到最大的价值。
就算对清江城治水没有什么帮助,师淮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师淮一路坐得很是安稳,没什么大的坎儿和颠簸,起初他以为这段路本就是平稳的,可当他掀开帘子透透风时,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的耳力极好,细细听去,便能听清前方骑着马的二人的轻语。
程副将疑惑轻声问道:“将军,这条路虽平稳,但路程远了些,今日怕是要晚一些才能到驿站了。”
他听见伏黯不冷不淡的声音:“晚便晚些,不赶时辰。”
“但,但是夜黑,路不太好走。”
伏黯:“本将认得路,且这里是距离皇城最近的驿站,不会有危险。”
程副将:“也是。”
伏黯看了他一眼,似是含了许多东西,又凉凉道:“殿下身体不好,这条路不会折腾,咱们要好好保护殿下,免受没必要的折腾。”
程副将顿时心生敬意,没想到伏将军上阵杀敌这么厉害,就连官场中也这么体贴入微,揣摩他人的心思,他点头:“是!末将明白了!”
师淮松开掀起的帘子,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心情大好。
到了驿站时,天果然黑了,水生搀扶着师淮小心翼翼下马车。
在所有人的眼里,太子弱不禁风,身体羸弱,就这样还闹着要去清江城,不纯纯拖累他人吗?
师淮不介意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也无意去辩驳什么。
反而是伏黯在听见几个护卫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后,黑着脸将人踢飞出去老远,以下犯上,对殿下不敬,当以军规处置。
将那几人打了个半死,许多人纳闷又奇怪,不是说将军和太子不对付吗?这看起来倒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程副将摇头晃脑,得意出来解释:“咱们将军对圣上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纵有多次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但也是为了咱们太子着想,你们懂什么?
咱们将军那是一个赤胆忠心,他不过是谏言几次,你们就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悲,可叹!”
几个嚼舌根的小兵讪讪陪笑,检讨自己一番才被放过,只是之后再也不敢嚼太子舌根了。
水生自然也听闻了此事,纳闷回报给师淮:“看来...那伏将军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就是,就是说话不大好听罢了。”
“也是,先前几次出言不逊,也不过是担忧殿下您的身体,罢了罢了,我以后就不那么讨厌他就好了。”水生嘟囔着。
师淮浅浅‘嗯’了声,看着眼前一桌荤素齐全的菜品,就连开胃小菜都有。
他身为太子,身份尊贵,吃食比寻常护卫好些自然正常,但是一大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可就很难得了。
这是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
深夜。
驿站已灭了许多烛火,独留几盏照亮长廊,四周一片漆黑,而太子的厢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伏黯巡视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太子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已是深夜,他竟然还未眠。
思忖片刻,他拧着眉让其余士兵继续巡视去,自己则走到了太子的厢房前,伸手敲了敲那道门。
“太子殿下,微臣伏黯,求见。”
房间内传来清冷淡漠的声音:“进来。”
伏黯推门而入,便见他头也没抬,一边在看着书,一边在写着什么。
明亮的烛火衬得他面若冠玉,就连唇色都红了几分,只是身姿单薄,披着厚厚的长袍,分明已经入春了,他还这样怕冷,伏黯看得心疼。
开口也是硬邦邦的:“殿下怎么还不歇下?如此熬下去,若是明日赶不及赶路,怕是会耽误去清江城的时辰。”
师淮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放心,孤明日定不会拖累你们,只是心中始终有牵挂,睡不着。”
此去清江城,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有了二皇子的干预,他也不知道如今的清江城会变成什么样。
再加上疫病,他只能一边从清江城现有的信息中推测出数种可能来,然后再考虑计划周全每一步该怎么做。
伏黯忍不住就问出声:“殿下牵挂什么?”
师淮笔尖一顿,轻叹一口气:“说了又如何?始终你们都不会信的,不过孤也从未奢求过他人的理解。”
他这番落寞的神情,看得伏黯难受,他见不得太子如此。
可是在太子殿下看来,他也是在他心口上插刀的人之一吧,可他明明...
锐利地眸子软化了下来,一时冲动开了口:“殿下是在担忧清江城城民,怕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为拯救他们于水火中而焦虑,辗转难眠,是不是?”
师淮看似诧异地抬头,眼里是欣喜又很复杂,随后偏过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伏黯完全忘了现下他给自己设定的‘人设’,他步步逼近书案旁,强势又霸道,手一挥,掌风将书案上的烛火吹灭,房内登时只剩四角的烛火,光线也暗了一个度。
可他的声音又带着些轻哄:“殿下,该休息了,这些事,明日再做,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