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说完,眉眼间闪过一丝怅然——
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失去了说的价值。
她常常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地忽略后一句:若无回响,必有一伤。
“怎么会不重要?我很想知道……”
话音未落,司予却定定地看向他,面色冷静,十分笃定道:
“不,你并不想知道。”不然为什么会忘记呢?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只不过是与她而言,能够回首的岁月太过匮乏。
以至于,哪怕茫茫深夜中,只是划过一丝光亮,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想要占为己有。
像是溺水之人,哪怕只是看见一根飘忽的野草,也想拼命抓住。
无论是什么,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难以忘怀,不该强加给别人。
也许,曾经的确拥有过那抹光亮,但现在的一切也是无比真实,就当过往的一切,是一场梦吧……
如此想着,她心底总算释然。
周近屿在一旁看着她,一会儿满脸失意,一会儿又眉眼含笑,不免有些担忧道:
“我,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司予回过头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先是一愣,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忐忑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倒弄得像是我欺负了你……
你们都这样,我可真是冤枉了……”司予无奈地耸耸肩。
“你们”,原来不只是他会这样——因为司予就像是一朵柔软纯洁的小花,让人总是不自觉地害怕伤害了她。
“我是真的很在意的你感受……”他说着,神情笨拙地挠挠头,“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连一不小心伤害了别人都不知道,过后我也会很后悔,会想尽一切办法补救……但那道伤痕,却是真真实实、永久地留下了。
所以,我如果再说错什么话,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真的害怕……”
他说着,眸光深深地看向司予,随即又低垂下眉眼,长睫如鸦羽,在眼睑上投射下一阵阴影。
显得他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周近屿……”司予很少喊他的全名,这一次却是神色郑重,“世界上那么多人,难道所有人的情绪,你都要想办法顾及吗?”
“嗯?”周近屿没反应过来,司予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方设法地想要讨大家欢心,处处注意,反而处处错,更重要的是,这弄得自己很累……
你天生就和我不是一样的人,没有大的过错,又何必处处在意别人的想法?
我知道,可能是我昨天突然跑出去,你害怕就此出事,你脱不了干系……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昨天的事,主要是因为我自己没有想清楚,并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且我也不会做什么傻事……
你实在没必要这么长久地内疚……”司予抿嘴一笑,实话实说道。
周近屿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我不是因为内疚……”可看着司予一脸的实诚又为难样子,他只能垂下头,轻叹口气,“好吧……”
太过激进,只能把她吓跑。
……
司予把自己关于新菜单的想法提交了上去,对方的副总倒是很热情,还没仔细看,就先和司予寒暄了一阵,夸她有能力,有想法。
司予还没有和这位副总见过面,只是听那个一直和她安排联名工作的职员说,这位副总是青年才俊,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就是名列前茅,拿到很多offer,是为了他母亲,所以一毕业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然后一回国,就被集团高薪聘请为副总。
现在听他这么熟络的交谈,看来也是一个非常好接触的人。
这样,司予就放心了。
不过听着他这么夸奖,司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主要的想法都是周近屿提供的。
所以,当周近屿说,时间不早,他又没办法送她,所以让她快快回去的时候,她主动道:
“小蛋当时为了方便照顾你,特地办理了这个VIP病房,隔间就有沙发,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夜,方便照顾你,不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小蛋肯定担心得不行。”
周近屿当然是想和司予待在一起,先前只是没想到她会同意留下。
心里欣喜不已,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好,那就辛苦你了……不过,哪有让女生睡沙发的?你睡里间,我睡外面……”说完,他还真要下床。
司予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是来照顾你的,怎么能让你一个病人睡沙发!”司予难得态度强硬。
周近屿闻言,当即定住。
“好了,都听我的,外面的沙发可以拉开变成床……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点。”
周近屿只好又乖乖地坐回去: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可不太凑巧,我最近几天为了研究菜谱,试吃得有点多,所以晚上一般不太吃东西。”
司予说得委婉又为难,其实就是她最近吃胖了,所以要稍微克制点。
周近屿看着她垂下眉眼,乖顺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心疼——
当初,自从发现司予有这个病,他还特地去问了医生,难怪平日里,她很多东西都不吃,就算吃,也只是十分克制地吃上一点点。
都是因为激素药物,才会让她无可抑制地发胖。
像她这样刻意地减少饮食,只会伤害身体。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无论胖瘦,你始终都还是你……作为你……的朋友,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只希望你健健康康。”
司予抿了下嘴唇,垂下眉眼,没在多说。
周近屿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无论如何,做错的,都不是司予,而是那些肆意诋毁、伤害司予的人。
他不在多说,利落地起身,还不等司予制止,他就上前轻轻抱住她。
周近屿很高,微微俯下身子,被拦在怀里的司予,才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身上还是柔软的病号服,蹭得司予鼻尖泛酸,稍一恍神,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滚到他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