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彦,你以为袁曹之争,几时开始?”
荀谌背对着刘闯,幽幽问道。
他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因为他发现,他多年来一直致力辅佐的人,竟然可能会输给对手。
荀谌当然不会因此就完全相信刘闯,但毫无疑问,刘闯这一席话,却对他触动颇深。
刘闯也站起来,“待曹操平靖四周之时,便是袁曹决战之日。”
“那要多久?”
“三年?五载?这个就不太好说了。”
刘闯当然不会傻乎乎告诉荀谌,建安五年曹操会和袁绍决战!
他如果说出这话,估计荀谌非但不会信他,反而会因此,对他产生出怀疑。
今天他打开天窗和荀谌说亮话,自然也是有所求。
话到七分便已足,再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刘闯看着荀谌的背影,心里面还是感到有些担忧。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出来。荀谌也算是他亲人,他可不想荀谌卷入那漩涡中。
“三载到五载吗?”
荀谌仿佛自言自语。
他突然转过身,看着刘闯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我自己判断!”
荀谌长出一口气,点头道:“你之前那五胜五负论暂且不提,然你说三五载之间,袁曹必有一战,倒是与沮公与此前猜度颇为相似。他也认为袁曹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也就是三五年间的事情。”
“沮公与?”
刘闯一怔,脑海中旋即闪过一个人名。
“老大人所言沮公与,可是沮授沮先生吗?”
荀谌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他点点头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虽四处漂泊受尽苦难,但是对天下事,倒是了解颇多。我还以为,你在徐州不会知道沮授老儿的名字,却没有想到……
沮授去年与我在广宗吃酒的时候曾提及此事。
他此前也曾向袁公建议,想要马上征伐曹操……可惜,正如你所言那样袁公最终却没有听从他的主意,反而认为曹操不足为虑,并且数次试探,结果更让袁公不欲立刻与曹操开战。
袁公今所虑者,乃易京公孙瓒。”
刘闯知道,荀谌说的是那一句:多谋无断!
他闭上嘴巴,不再发言。
心里面却感到有些骇然,因为他知道袁曹必有一战是借助穿越众的优势。
可沮授却能推断出袁曹之间三五年里必有一战,那可是凭真才实学。相信曹操手下,也有人猜到这个结果。比如荀彧,比如郭嘉……亦或者,还包括那个尚在宛城为归降的毒士,贾诩!
想到这里,刘闯突然感到有些惶恐。
曹操手下人才鼎盛,荀彧郭嘉这些人,个个都是顶级谋士。
而他呢?
诸葛亮还小根本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陈矫和陈群相比之下,似乎也略有不如。在这等情况下,该如何对抗曹操?武将方面刘闯不缺少人,只是这顶级谋士似乎仍有不足。
目光,突然落在荀谌身上。
刘闯对荀谌的印象不是特别深但看得出来,他也是袁绍身边屈指可数的谋士人物。
历史上,荀谌声名不显,刘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不能否认,荀谌能够和沮授这些人坐在一起,说明他的才学,绝不会逊色于沮授这样的人物。
若他愿意帮我……
“孟彦,在想什么?”
“这个……”
刘闯想了想,轻声道:“老大人,你愿帮我吗?”
“啊?”
“家父过世之后,除当年把我救走的刘勇叔父之外,我这世上已没有亲人。
虽则钟繇舅父可以体念旧情,愿意帮我一两次,可他毕竟要顾虑钟氏族人的未来,不可能真的给我以支持。我想要你的帮助,否则的话,只怕用不得太久,侄儿便要与曹操决战。”
“哦?”
荀谌目光颇有玩味之意,看着刘闯,一言不发。
刘闯目光坦然,接着道:“我与吕布结盟,但我却明白,虓虎已老,更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徐州乃四战之地,根本不足以立足。至于北海东莱,实则四面环敌。我现在看上去似乎很得意,可实际上我很清楚,我在北海,便等于是陷入死地之中,没有半点生路,早晚必败。”
荀谌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笑意。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子奇有子如斯,可以瞑目矣。”
说完,他转身回来坐下,示意刘闯也坐下来,“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你会志得意满。
你起于微末,空有好出身,然则见识不足。所以我害怕你占居北海和东莱两地之后,便会陷入自满情绪之中。
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小瞧了你。你应该已经意识到,那北海不足以立足。所以你这次甘愿冒险前来临淄,更不惜与三公子反目,说穿了就是想借机成事……”
刘闯沉默一下,点头承认。
“孟彦,当年我与你父定下亲事,你便是我婿。
我又怎可能置你不顾?只是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亦或者,你已有了一些谋划?”
刘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无语。
而荀谌似乎也不需要他做回答,自顾自道:“北海看似荒僻,实则却关系重大。
自北海可直入徐州,而后威胁曹操侧翼,曹操有怎可能,允许旁人把持北海?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曹操一定不会容忍你留在北海。更不要说,你这皇叔身份,也令他忌惮。
你有三条路:其一,你向曹操低头,交还两郡,而后前去颍川,从此闭门不出,做个富家翁。如此,我相信就算元常有家室之累,也会竭力保护你周全……不过,我知道你不愿意。”
刘闯不予置评,依旧低着头。
“这其二,你归顺袁公。
袁公持大将军印,坐拥四州,想必会很高兴接纳你前去。只是你刚才也说过了,你并不看好袁公。所以我猜想,你也不会接受这么一个法子,更不要说你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
刘闯摸摸鼻子,笑了。
荀谌叹了口气,“孟彦,欲王天下乎?”
“啊?”
荀谌微微一笑,轻声道:“这其三,便是你先寻一安全之处容身,发展壮大。而后待时机成熟时,你自会一鸣惊人。不过这条路很艰难,也很危险……孟彦,你可做好这样一个准备?”
欲王天下乎?
刘闯的心思,一下子被荀谌这句话给打乱了。
他抬起头,看着荀谌。
“好了,我已知你所想。”
荀谌起身,走到刘闯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当年与子奇一诺,没想到竟会要我做出如此选择。孟彦你的想法,我已经明白。就如我先前所言,你是我婿,我怎地都会帮你……
青州繁华,却饱受战乱。
冀州钱粮广盛,但已有袁公掌控……关中破败,并州荒凉!我思来想去,你所求者……呵呵。”
荀谌目光灼灼,凝视刘闯。
他虽然没有说出答案,可是已经把答案说的明明白白。
袁绍坐拥四州,他说了三州都不可行,惟独没有说的那个去处,也正是刘闯心中所想的地方。
刘闯一笑,轻轻点头。
“那里,也不安生啊。”
“老大人,而今世上,何处安生?”
荀谌一愣,忍不住也笑了。
是啊,而今这世上,又哪里还有什么清静所在!
“也罢,我就陪你赌这一遭。
不过,你今日风头已经出够,切不可再招惹是非。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家里,亦或者去兵营中,切不可四处乱走。待此战结束之后,大公子自会为你呈报功劳,到时候咱们再做商议。”
“侄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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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闯和荀谌在书房里,一直聊到子时将至才算结束。
看得出来,荀谌是真的很关心刘闯。他不断询问刘闯过往的生活,比如是如何逃出十常侍毒手,又如何到了东海郡。刘勇待他如何?他在东海过的好不好,可有人欺负他……诸如此类,极为详细。甚至连刘闯小时候穿什么衣服,喜欢吃什么东西,他都会详细的询问一番。
刘闯告辞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走出书房,沿着长廊而走,却突然间从拐弯处窜出一道黑影,眨眼间便来到跟前。
“刘胖子,你刚才有没有在爹爹面前说我坏话?”
“你怎么还没有睡!”
刘闯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由得哭笑不得。
荀旦瞪着眼睛,手里握着宝剑。
那架势分明是说,你若敢说我坏话,我就和你拼命……
近半载不见,小丫头出落的越发水灵,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刘闯看到荀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吕蓝的身影,他看了一眼荀旦手中的宝剑,柔声问道:“铃铛让我问你,最近有没有好好舞剑?”
“你见过铃铛姐姐吗?她现在可好?”
“很好,过些日子,她就要来北海住了。
“是哦!”荀旦脸上露出一抹向往之色,轻声道:“我也想去找她玩耍,可是爹爹却罚我禁足。”
“为什么?”
荀旦小脸一绷,看着刘闯怒不可遏道:“还不是因为你,前次我偷偷跑去高密,回来后爹爹就让我禁足。”
刘闯闻听,哑然失笑。
若我是你老子,别说禁足,估计会用链子拴着你!
“你还笑……”
荀旦张牙舞爪,就要大发雌威。
哪知道,拐角处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小姐,夫人来了!”
“今天就饶你一回……对了,明日你要带我出去,若不然,我决不饶你。”
荀旦说完,转身便跑进阴影中。
就看见两个黑影顺着长廊,噔噔噔一溜烟的跑开。
刘闯一怔,扭头看去。
就见陈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婢女从远处走来。
“刘闯,见过伯母。”
陈夫人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孟彦想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来人,服侍刘公子去休息。”
两个婢女上前,恭敬行礼。
呦,这两个婢女倒生的好相貌,眉眼间颇有些狐媚之气。
不过,刘闯也不是那种初哥,这两年见得美女,更多不胜数。两个婢女虽生的貌美,但是还不足以让他心动。
他向陈夫人又施一礼,便随着婢女离去。
看着刘闯离去的背影,陈夫人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她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书房门口。
却见荀谌正在屋中踱彦,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老爷,妾身见你还未休息,便做了些粥水,正好可以补一补。”
陈夫人从托盘上端起一碗粥水走进房间,示意那两个贴身丫鬟,在屋外面侯着。
“怎么?和胖闯吵架了?”
陈夫人一脸期盼之色她最希望这样一个结果,刘闯和荀谌超级,荀谌一怒之下把刘闯赶走从此不再接触。那样一来,旦儿的婚事自然会重新安排荀家和老袁家结亲的可能性,也会增大。
只是荀谌的答案,让她很失落。
“怎么会,胖闯是个好孩子,虽说幼年蒙难,礼数上有些缺失,但大体上……呵呵,颇有子奇之风。不过就是一点,这孩子长得更像他远祖淮南厉王,他这体形,可是比子奇魁硕许多。”
魁硕!
听到没有,多么好听的名词。
但实际上,就是说刘闯……有些胖。
胖,这是民间才会使用的说法。
似士大夫之间,你长得不好看,绝不会说你长得丑,而是说你相貌果毅,亦或者说你相貌雄毅。只是这两个词,用来形容性格或者做事风格还好,用于长相,未免有些不恰当。可是这样一来,却可以避免当事人尴尬,省得言语中得罪人。
脑海中,浮现出刘闯那魁硕身形,陈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不过,她旋即露出担忧之色,“可这孩子的性子,未免太过莽撞,太过暴烈了一些。”
“看样子,你也听说了?”
陈夫人一脸无奈之色,妩媚扫了荀谌一眼,“老爷,这还用听说吗?整个临淄城,都在传扬胖闯心狠手辣。不就是起了两句争执,便把人活生生打死。这种性子,实在不合荀氏门风。”
哪知道,荀谌听了这句话,脸色却阴沉下来。
他目光略显古怪,上上下下打量陈夫人,看得陈夫人心里面,有些慌乱。
“我问你,袁尚是你请来?”
“啊?”
陈夫人心里顿时一慌,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哼,你以为我真个不知吗?”荀谌冷笑道:“你与刘夫人交好,故而让显甫前来……我之前一直不想和你计较此事,你还不知错,在这里做那挑拨之事,莫非真以为我是瞎子不成?”
这一句话,吓得陈夫人脸色大变。
她扑通就跪下来,哭道:“老爷,非是妾身想做这小人之事,实在是……
你我只旦儿一女,我实不以为,刘闯能配得上旦儿口更不要说,他已有几个女人,而且他脾气有如此暴烈,万一旦儿将来吃亏,岂不是你我的过错?我并无害胖闯之意,只是,只是……”
荀谌叹了口气,上前把陈夫人搀扶起来。
“夫人,你今日以为孟彦粗鄙,焉知他日,他不能飞黄腾达?
我与你说,胖闯看似莽撞,实则是个心细之人,而且颇有才干。你可以慢慢与他接触一下,说不得会有新的认识。他这个人……呵呵,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外表所蒙蔽,小家伙聪明得很!”
陈夫人站起来,犹自觉得心里后怕。
不过,荀谌这么说,却让她对刘闯多了几分好奇。
两人又说了几句,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懦懦声音,“夫人,刘公子说,他不需要人服侍,让小婢回来。”
荀谌一怔,向陈夫人看去。
陈夫人露出尴尬之色,轻声道:“我却没有恶意,只是想试探一下那胖闯,是否果然如此传言中那般好色不堪。这毕竟关系到旦儿日后的幸福,我这做娘亲的,怎地也要为她多费心思。”
“你……”
荀谌不用问,便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别看他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家里蓄养些美婢,用来招待客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陈夫人估计是安排了两个美艳婢女,想要去勾引刘闯。
不过,却被刘闯赶出来……
荀谌哼了一声,转身迈步走出书房。
陈夫人则带着一脸尴尬之色,紧随荀谌出来,朝着卧房行去!
刘闯,的确是有些乏了。
他回到房间后,烧好了洗澡水,便把那两个婢女赶走。
至于是不是陈夫人安排的计策,他倒没有考虑太多。只是,他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
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刘闯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便倒在榻上熟睡。
这一觉,他睡得非常舒服。
第二天天不亮醒来,他一如往常在庭院里练起龙蛇九变,而后又用井水冲洗一番,穿好衣服。
今天,该做些什么呢?
自己的立场已经表明,而且人也在临淄。
想来袁谭早就心满意足,不会轻易给他委派任务。
荀谌昨日又警告过他,不许再去招惹是非……刘闯突然想起来,袁谭说过,今天会把那两匹赢来的战马送去军营里。他心里也非常好奇,袁谭的沙里飞,还有袁尚的燎原火,究竟是怎样的宝马良驹?想来,这两位公子拿来做赌注的战马,应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物吧……
想到这里,刘闯便准备出门。
哪知道,他刚要出去,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娇喝:“刘胖子,快起床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