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俊雄见到薛岳的时候,薛岳正黑着脸坐着,他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说道:“我就不明白,委员长为什么要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对谁都是半信半疑的,万家岭大捷是无数**将士用性命换来的,但老蒋他竟然一点都不在乎死去的那么多**将士,只对他的74军伤亡过大在乎。”
林俊雄被薛岳一拍桌子吓了一跳,听了薛岳的话,才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发现了什么,估计是74军在万家岭战役中牺牲过大,老蒋不仅没有褒奖薛岳,还因此大骂了薛岳。林俊雄知道此刻他说再多的安慰话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薛岳叫自己过来就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诉说一下心中的苦恼。
“以前对我说的什么宏图大业都是骗人的鬼话,枉我东征西战,为他的宏图大业四处拼杀,到头来仅仅因为他嫡系的王牌部队伤亡过大,就扬言要毙了我,我在他心中算什么?”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直接加入**。咦,你怎么不说话?”
林俊雄笑着说: “大哥叫我来不就是向找个人发泄一下心中的苦恼和愤怒吗,这口气顺了也就好了,不是吗?”
薛岳摇头叹息一番才指着林俊雄说道:“你小子,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什么都知道。哎,我也是被气坏了,想找人说说话,身边又没有一个特别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看来这次委员长把你骂得很惨啊,大哥才如此生气。”
薛岳苦笑着说: “是很惨啊,74军是我直接给俞济时下达的作战命令,74军是老蒋的嫡系、王牌,要调动它作战,需要老蒋亲自发话。俞济时没有犹豫直接参战了,只是74军伤亡的确有些大,万家岭战役打响之前,老蒋就来电要把伤亡惨重的74军调到长沙休整,我当时回电‘调不下来’。很快,老蒋二次来电说第74军在岷山伤亡甚大,应予调下整补。但当时战斗正打得激烈,我便回他:赣北各军作战时间都比74军长,伤亡都比74军大,各军都未调下整补,对74军也请缓予调下整补。”
“大哥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难怪委员长生气了。”
“还不止这呢,我还把老蒋留在庐山打游击的66军调到了万家岭参战,当时有人劝我说要小心老蒋秋后算账,我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要枪毙也只能枪毙一次。”
林俊雄认真地说: “事实证明大哥的决定是正确的,74军在万家岭战役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66军更是打掉了106师团的指挥部。”
薛岳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摇着头说:“可是老蒋不这样认为啊,74军伤亡惨重让他心疼,66军的调动也违背了他当初的意图,两件事加在一起,老蒋那点胸怀怎么可能受得了。”
林俊雄安慰说:“大哥,看来委员长还是很器重你的,要是换个人,我估计都被枪毙八回了,而委员长只是严厉地训斥了你,他是领袖,你三番五次触他的逆鳞,他总得找个台阶下吧。”
“你说得有道理啊,想当年,应该是1926年吧,国民政府出兵北伐,当时我不顾北伐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的反对,应上海总工会代表的要求将第一师开进上海。后来老蒋和李宗仁在上海密谋‘清党’, 而我严重被视为‘具有左倾迹象’,我当时的第一师也被视为‘不可靠’。后来甚至被解职,我一气之下就南下广东投靠了李济深。”
薛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又投靠了老蒋,只是在中原大战的时候,看着那些庸才指挥就生气,我提出好几个号的决策都被否定,后来我借着受伤申请调动工作,李宗仁自然巴不得我那样。我被调到柳州军校任校长,那时国民政府内部政局复杂,勾心斗角比比皆是,我很灰心就辞职回九龙了。”
“后来老蒋制定的‘攘外必先安内’国策,四次围剿都没能成功,不知道是谁给他提起了我,老蒋将我召回,谈了很多强国的宏大志向,也怪你大哥闲不住,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
薛岳说着,长叹口气,才继续说道:“你大哥这个人啊,一辈子忍受不了那些不懂装懂瞎指挥的人,认为有道理就会去据理力争,缺乏些变通啊,可是性格使然,也改不了啊。就说上次兰封会战,仗打得好好的,日军增援部队一到,老蒋怕他的嫡系主力被消灭,就命令将部队撤往京汉铁路以西山地,前敌总司令部迁往洛阳。打仗怎么可能不流血,没有牺牲,我当时很生气,也和他大吵大闹一番,他只说是战略考虑,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执行花园口决堤。”
林俊雄一直静静地听着薛岳的倾诉,见他停下来,才插话说:“花园口决堤也没有能阻挡日军进攻武汉的步伐多久,虽然为武汉的布防赢得了一些时间,可是那几十万平民的性命就那样没了,而且现在黄河沿岸很多城市还时常泛滥啊。”
“是很惨啊,可是我们阻止不了啊,我现在对这个国民政府很失望啊,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要不是当年镇压南昌起义和对共军追剿两千多公里,现在还可以有得选择。”薛岳说着自己的无奈。
林俊雄不知道薛岳是出自真心还是在试探自己,索性默不出声。
过了一会,薛岳似乎大发一通牢骚后心情好了一些,他对林俊雄问道:“听说你弟弟在万家岭战役中牺牲了?”
林俊雄点点头,有些沉痛地说: “嗯,骨灰已经由他的未婚妻护送回去了,只是不知道爹娘要难过成什么样了?”
“要不要我给你批一个月假回去看看?”
林俊雄苦涩地笑着说:“大哥,此国难当头的时候,俊雄不想因小家而不顾大家,等到战事平缓一些,再回去给二老请罪吧。”
薛岳叹道:“是啊,国难当头啊,我也好久没有和你嫂子和孩子们在一起了,他们现在已经搬到长沙去了。”
“大哥,贵阳要比长沙安全得多啊,为什么搬到长沙去啊?”林俊雄不解地问。
“老太太不愿意去啊,本来考虑到广州不太平,想将老太太接到贵阳去,可是走到长沙老太太生病了,就怎么也不愿意再走了,你嫂子无奈,只好带着孩子们到长沙去住了。”
“哦,这样啊,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武汉去啊?”
薛岳忧心地说道: “日军对武汉还没有死心啊,现在武汉的政府机构都在往重庆撤,老百姓更是人心惶惶,日军又是蠢蠢欲动,武汉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啊?”
“大哥,那委员长是什么意思啊,武汉失守,长江天险可就全丢了啊,中国就会被分割成南北两块,更加不能相互支援,对整个抗日战争的局势可是非常不利啊?”林俊雄着急地说道。
薛岳无奈地说:“老蒋还在打算死守武汉,但是投入保卫武汉的兵力又严重不足,武汉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俊雄凄然地说: “看来委员长已经决定放弃大片疆土,然后以重庆为中心,以整个西南为大后方进行长期坚守啊。”
“的确是这样,武汉一失,长江再无天险,日军更是可以长驱直入占领江西、广西等,大半个中国要陷落在日本人的手中了。”
“那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指挥武汉会战,如果实在坚守不住了只能向湖南一带撤退,老蒋在重庆可是不准备给我留什么可以享清福的位置,肯定会一直让我呆在前线。”
两人突然都沉默起来,好一会林俊雄才问道:“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我看其他部队都调走了,可是为什么我的45旅还没有调动的命令啊?”
薛岳笑着说: “怎么了,着急了?这个是我的命令,我已经向东辰将你们第15师继续借调归我指挥,目前没有调动你们的位置,是想先看看日本人怎么出动进攻,再看形势将你们调到合适的位置补防。”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回去后就命令部队时刻准备着,随时出动执行任务。”
薛岳端起杯子发现没有水,林俊雄本来想拿壶给他加水,可是发现壶里也没有水,忍不住说道:“大哥,你身边的勤务兵也太大意了吧,连水都忘了给你烧好备着,我一会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薛岳耸耸肩说:“也不能怪他们,我接到老蒋的电话,看他们谁都不顺眼,对他们一顿臭骂,让他们滚出去的。”
林俊雄见薛岳也有如此率真的一面,忍不住笑着说:“大哥是帅才,也要学学古代那些贤良名将,体恤一下下属,别动不动就对他们发脾气。”
薛岳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大哥就做不成贤良名将了?”
林俊雄连忙尴尬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
“哈哈....”他看见林俊雄一副委屈的样子,薛岳终于笑起来:“好,我听你劝,为了身后名,为了做名将,大哥以后多注意点,做一个体恤下属,爱兵如子的将军。”
“大哥笑了,就证明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薛岳拍拍林俊雄的肩膀,感激地说:“谢谢你兄弟,我被老蒋训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想放下一切,远遁山林去,只是日寇猖獗,作为一个中**人,我还是放不下啊。和你聊了一阵,心里舒服多了。”
林俊雄笑着说: “大哥没事了就好,不管委员长如何让你不痛快,可是取得万家岭大捷那样的胜利,全中国人民在为你喝彩,日本人一听到你的名字胆怯,大哥你多想想这些,没必要给自己竖起一堵墙,总在痛苦的那一面,而看不见令人高兴的另一面。”
薛岳似有所悟,顿了几秒,才笑着说道:“有道理,我不就是被训斥几句吗,又没有损失什么,何必庸人自扰呢,是应该多想想事情积极的一面,如果能再取得万家岭战役那样的胜利,让老蒋再训几回又有是没关系呢?俊雄的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走,我请你吃饭去,这一天自己折腾自己,现在感觉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