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车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车厢里空气安静，顶级的隔音系统连发动机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拐弯时转向灯发出清晰的嘀嗒声。
别扭的感觉很快就来了，这么安静，如果是不熟的孤男寡女还说得过去，两个大老爷们弄成这个气氛就很诡异了。
肖行雨扫了眼金学洋，只见他正神游太虚嘴角挂着莫名的笑。
这不到一秒的打量，金学洋敏锐察觉，激灵还魂马上开启社交模式：“肖老师，您今天那波堪破莲花洗不是秘色瓷的表现真的太帅了，这当时要是搞现场直播你明天在网上就能有后援团了。对了肖老师，请问这种古人研习同行作品的现象多吗？”
“不算少吧，”肖行雨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历朝历代都有。”
金学洋：“那么天青釉瓷也有吗？”
肖行雨啧了一下，嫌弃道：“这问题什么水平？你看看你在问谁。”
金学洋当即嘴巴大张，尴尬要死：“当然有当然有！肖老师家不就是从宋代至今一直在研习天青釉瓷嘛……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的，还有别的地方别的时期烧出过天青釉瓷吗？”
肖行雨停了停，说：“有啊，近年在鲁山段店窑址就发现过一件宋代天青瓷盘，做工、釉色、纹片如不加详察就会误认成官窑的天青釉瓷。”
金学洋若有所思：“那么这段店窑就是学的北宋官窑？”
肖行雨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大弯，开上主路后才简短回答：“不，是北宋官窑学习传承了段店窑，但是后来者居上。”
金学洋嘴巴张成一个“o”字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提到天青釉瓷，肖行雨的语气似乎变了一些，还有点不想多聊的意思。
识相的人就该知道这时候应该换个话题了，但是奈何金学洋身上流淌的是新闻工作者深挖细掘的热血。
“肖老师，这种模仿官窑的举措在这一行是不是一直是种风气？还有，中国历史上是从北宋开始才有官窑一说，那么宋明清三代朝廷对仿制官窑的态度一样吗？”
肖行雨这回没接他话，单手捏着方向盘斜睨了他一眼：“你搁这儿采访呢？”
金学洋一怔，随后眼睛点灯似一亮：“肖老师我们可以给您做一次专访吗？我们做一期节目专门聊聊高古瓷吧！肖老师您如果同意的话，我马上回去汇报安排。”
肖行雨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行进的路况，兴味索然：“再说吧！”
这已然是委婉的拒绝。
但又好像没有说死。
这么好的选题配上这么颜值爆表的采访对象，金学洋仿佛已经看到惊天的阅读量。
他脑中飞速运转怎么再争取一下，恰好这时路过一个摩天大楼，奢华闪耀的巨幅显示屏突然变换出一则黄金广告，画面一片金光灿灿——
如梦的金晖穿过车窗大片泼洒在肖行雨脸上，立体的五官构成一道将明暗分割的屏障，雕塑般的线条清晰地映在金学洋的眼底，霸道呈现着什么叫做完美的骨相。
金学洋的脑子好像宕机了。
这一宕就是十几秒，再复工时已错过了恰当的接话时机，他轻咳一声转过头，整理神色。
空气又恢复安静，但这次没过多久，肖行雨似乎礼尚往来地随口扯了个话题：“你们公司允许同事之间处对象？”
金学洋愣了一下，肖行雨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他好像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和章记者。”肖行雨点了点。
“哦不是不是，”金学洋反应过来，有些急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还是单身！”
肖行雨抽了抽眼角，直觉他这话回得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哪儿怪，也没多想，继续聊：“我看你们挺亲切。”
金学洋一听，立即转过身子很认真解释：“那是，我跟陌烟是高中到大学的同学，毕业之后进了同一家公司，现在又在同一个部门，当然是非常熟悉！说起来我跟她确实挺有缘，啊您不要多想啊，不是那个缘，人家有男朋友的。”
肖行雨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一辆车的红色刹车灯：“哦，原来如此……挺好。”
金学洋话赶话地应承：“哪里哪里。”
“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
“唉，够不上。”
“怎么说？”
金学洋正想说话，突然肖行雨扔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看了眼名字，随手滑开：“洒洒？”
“哥——你火了！”手机里传出一个女生发疯的声音，魔音喊麦似的破机而出。
“啊？”
“就猜你还不知道！哥你上热搜啦！！我太激动了啊啊啊啊啊——你快去看微博啊，瓷门神颜！好好看，每一张都好帅！这会儿有102万赞了，太给咱肖家长脸了！咦，这会儿怎么打不开了……”
“什么狗屁？”肖行雨转了下头，向已然在看手机的金学洋说：“你有微博吗，把热搜榜给我看看。”
咚！
几乎压着他的尾音金学洋弹起，一脑袋撞上车顶，人被安全带无情拽回来，七倒八歪绑在椅背里差点咽气。
肖行雨瞥他一眼：“兄弟你悠着点儿！”
“对不起对不起，”金学洋来不及坐好，歪着身子把手机伸到肖行雨眼皮底下：“肖老师您瞧，我们组的报道第一次登顶热搜，还爆了！”
肖行雨抽空扫了眼热搜最顶端一行：“‘瓷门神颜’，什么玩意儿！点开我看看。”
“哥！”手机里的女声烦躁起来：“这破手机点不开了，你那儿行吗？”
肖行雨没应话，金学洋手指戳着标题代为回答：“在开了在开了。”
然而连戳好几下都没法显示。
金学洋不恼反乐显得更开心了：“牛了牛了，服务器好像已经瘫了，上次这样还是某顶流小生和某小花官宣恋情的时候……肖老师你这颜值威力不可思议啊，不出道简直浪费了。”
“他说得对，哥你顺势出道吧！你不出道是中国女性集体的精神损失！”电话里的女声和金学洋聊上了。
肖行雨一时没弄明白，听他们叽里呱啦的非常不耐：“关我什么事！”
金学洋契而不舍点屏幕：“是陌烟发的宝达春拍新闻快讯，她在文字下面放了几张您的照片。”
肖行雨愣住：“我的照片？谁许她这么做的？”一会儿，他一拍方向盘：“坏了。”
“打不开算了，”电话里的女孩儿急不可耐：“幸好我刚手快保存了，哥，我发给你看看。”
肖行雨完全没兴趣：“好了知道了，等下我就会叫人撤了，你好好写作业吧！”
“哥你别呀，撤热搜多贵啊，何必花这……”话音未完，肖行雨掐断了电话。
这会儿正好碰上一个红灯，肖行雨刹了车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迅速翻手机通讯录，俨然遇上了什么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