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山道走了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天已经有些暗了。
一路闲聊,吕律了解到,这女人名叫赵美玲,她女儿名叫王燕。
母女两个听说区上有人收猴腿菜、蕨菜,专门去看过,觉得能采摘些野菜赚点小钱,帮补家用,于是就上山来了。
可此时的猴腿菜和蕨菜也才刚刚萌芽,达到要求的不多,路走了不少,猴腿菜倒是没采到多少,不知不觉就到了楸子沟,碰了这么一桩要命的事儿。
吕律估计,上一世,赵美玲应该就是折在了这楸子沟。
王大龙一辈子没续弦,估计两口子,感情相当不赖。
又一个人的命运因为自己而改变,吕律相信,那王大龙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四处游走了。
好事儿!
又往前走了一段,元宝突然朝着前方狂吠,吕律赶忙将身上的东西扔地上放着,将枪提了起来,小心提防着。
很快入夜了,到了晚上,才是这大山里最为凶险的时候,吕律不得不防。
而这也是吕律知道赵美玲腿上有伤,行走不便也不帮忙的原因,男女有别是其一,毕竟是他人媳妇儿,再有就是碰到危险,不好防备。
吕律朝着元宝观望的方向看去,远远看到远处山林,到处灰沉沉,啥也看不到。
赵美玲见吕律神情变得凝重,也赶忙向前走了两步,挨近吕律一些。
现在在这山里,吕律是她唯一觉得可靠的。
但元宝叫声不断,吕律知道,来的应该是人,可人也得提防啊。
吕律并没有就此松懈。
等了两三分钟,隐约能听到前方林子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似乎还比较熟悉,略微辨认下,吕律认出是秀山屯治保主任张韶峰的声音。
稍稍松了口气,吕律回头冲着赵美玲微微一笑:“是秀山屯来帮忙找你的人,放心吧。”
元宝的吠叫,是恐吓、警告,对张韶峰等人来说,也是指引。
很快,张韶峰领着七八个青壮赶了过来。
一群人赶得很急,都走得汗津津地,喘着粗气。
吕律蹲下,轻轻拍了拍元宝,让它放松一些。
几人看到吕律,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女人,张韶峰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这……这是救下了?”
他当时听王燕说了情况,其实心里已经差不多认定赵美玲活不了了,招了人手急急赶来,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更多的想法是收尸。
都是一个片区的人,都有需要对方的时候,屯子之间,别说有人求救,就即使听闻了,也理应帮忙一下。
此时见到赵美玲,一个个都显得很惊讶。
吕律冲着他笑了下:“幸亏来得及时,算是赶上了,也算赵大嫂命不该绝。”
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的几人也是连称赵美玲命大。
再一听说吕律一人一狗毫发无伤地将大炮卵子干死,也直夸吕律厉害。
不管怎样,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
跟着张韶峰来的,都是秀山屯的民兵,手中都提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看得吕律一阵火热。
刚才要是自己手头有这种枪,面对那头炮卵子,绝对会轻松很多。
这枪,他用起来,可比双管猎顺手多了。
简单问了赵美玲的伤势,知道她行走不便,张韶峰安排两个民兵,提刀砍了小树和藤子,绑个担架,而他则领着剩下几人,去处理那些剩下的野猪肉。
几人到了吕律猎杀炮卵子的地方,细细看了下留下的痕迹,也大概猜出了吕律的猎杀方式。
“这爷们的性子可真够沉稳的,隔得那么近,敢直接面对炮卵子,还能沉稳射击,要换作是我,可做不到,这个人不简单啊!”
“整个秀山屯,也只听说已经过世的刘炮有这能耐。别听他说的只是简单的两枪,这其中的胆气,不得了。”
“看看那棵楸子树,都开始歪了,这要再晚来一会儿,树肯定就倒下了,到时候,那女人铁定得完,这又是一份救命大恩。”
“是个能人啊,主任,我听说他以后就是咱们屯子的人了?”
“怎么,你有意见?不欢迎?”
“怎么会,这爷们可是个好炮手,巴不得屯子里多些才好,周边的野物被打少些,屯子安全,庄稼、牲畜也会少些祸害,屯里人也能跟着分些肉食,他为人又仗义,你看看,救了秀清,还有对大鼻涕那一家子的事儿,挺有人情味的一爷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甭废话了,赶紧将这些肉处理下,得赶着回去呢。”
几人的闲聊,被张韶峰的催促打断,想到天完全黑下来,不好走山路,也就各自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猪肉被卸成几大块,猪皮也被剥下来捆着带在身上。
这野猪有几个年头了,皮子梆硬,可以做成滑雪板,到了冬雪天,在雪地上走路,可是很好的工具,还有这野猪鬃毛,非常的硬,那是可以用来做成梳子梳头的。
能用的都带上,对于几个青壮,也就是几十斤的东西,倒也不是难事。
摆弄好后,张韶峰领着几人匆匆下山,和吕律等人汇合。
留下的两个民兵简易担架也已经做好,叫赵美玲到上面躺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眼看天快黑了,自己也确实走不快,不好耽搁,只能红着脸在担架上躺着,由两个民兵抬着一路朝山外赶。
也幸好,她人不高大,大概也就百来斤的样子,对于两民兵来说,问题不大。
要换作大鼻涕冯德柱他媳妇那样的块头,怕是就有些够受了。
一路走起来,速度快了很多,紧赶慢赶,在天完全黑定的时候,几人终于到了吕律的地窨子。
在哪里,王德民和王燕两人就坐在地窨子前,拢了一堆火烤着。
小姑娘担心赵美玲,显得坐立不安,不时起身在地窨子前来回走动,有的时候站着朝山里一看就看半天。
她心里其实也非常忐忑,那种情况,她都不愿去想接下来的后果,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在心里祈祷。
地窨子后边突然传来元宝的叫声,他知道吕律、张韶峰等人回来了。
她赶忙迎了上去,见到两民兵抬着担架从山坡林子中钻了出来,担架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的时候,她心里凉到极点,伸手捂住嘴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眼泪确实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甚至都不敢上前去看。
知道吕律一干人到了地窨子前,两个民兵将担架放在地上,赵美玲翻身坐了起来,王燕的眼睛一下子直了,愣愣地走到赵美玲旁边,瘫跪下去,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哭出来:“我都以为见不到你了……妈!”
赵美玲看着自家闺女,也是满眼泪水:“丫头,妈也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无论是求生时绝望的赵美玲,还是等待母亲归来的王燕,这几个小时,都是极度的煎熬。
此时碰面,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彻底松开,都忍不住嚎哭起来。
母女两个簇拥在一块,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几个大男人将东西放下,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都默默地看着。
她们内心的煎熬和苦楚,需要发泄,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直到哭了两分钟,王燕想起自家老妈被炮卵子撅的那一下,赶忙问道:“妈,你伤到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没事儿……就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说起那伤,赵美玲脸色又忍不住一阵发红,想到吕律,她赶忙跟王燕说道:“丫头,快替妈谢谢吕律大兄弟,要不是他赶的及时,杀了那打炮卵子,妈今天可就没了。”
王燕抬头看向吕律,很郑重地走到吕律面前,就要跪谢,被吕律一把拉住:“这是你妈命大,不用谢我……她伤得不轻,赶紧给她治疗才是正事儿。”
说着,吕律看向王德民:“大爷,麻烦你又往这里跑一趟。”
“说的哪里话,你跟我再这么客气,可就真见外了!”王德民冲着吕律瞪了一眼。
吕律笑了笑,起身打开地窨子小门钻了进去,将马灯点亮,见亮度不够,又出来找了几个民兵,借了几盏进入地窨子,挂在床铺周围,里面一下子变得亮堂了。
有了些手术室照明灯消影的作用。
张韶峰领着人进山的时候,知道耽搁不小,所以让他们将马灯也都给带上,倒是方便了照明。
帮着王燕搀扶着赵美玲进了地窨子,安置在床上躺下,王德民也跟着进去,看了看里面的灯光,满意地点点头。
吕律又赶忙生了灶火,烧了些热水,倒盆里,又在里面放了块新买来备着还没用过的毛巾:“大爷,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王德民笑道:“你个大老爷们,这心比女人的还细……不用准备什么了,她这伤,我清洗一下,缝合后,挂上消炎针水就行。”
吕律点点头,退出地窨子,顺带将小门关上。
就在这时,元宝又冲着外边的林子叫了起来。
围在火堆边烤火的一干民兵纷纷扭头看去,不一会儿,有两人急匆匆地提着马灯进来,一人是屯子上的民兵,另一人正是王大龙。
吕律赶忙叫住元宝,两人才踩着河里的垫脚石过来。
那民兵刚跳过来,远远地冲着张韶峰问道:“主任,人找着了没?”
张韶峰点头道:“找着了。”
王大龙焦急地问道:“那人在哪儿?人咋样?是活还是……”
最后一句话,他都不敢说出来。
看他急成这样,张韶峰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受的伤不重,人就在地窨子里边,王德民王大爷正在帮忙缝合伤口。”
王大龙闻言,急急忙忙地推开地窨子钻了进去。王燕一见进来的是王大龙,叫了一声:“爸,你咋才来啊!”
“回家晚了些,一到家就听秀山屯的兄弟说你们娘俩进山出事了,马不停蹄地赶来的……”王大龙凑到床边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儿。
“你是他男人,来得正好,帮忙按着点,只用了针灸麻醉,还是挺疼的,准备缝伤口了……”王德民招呼一声。
地窨子中不时传出赵美玲的一声声闷哼。
硬生生地忍住,没叫出声来,倒是个挺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