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州,苍云山。
眼角一滴泪痣的女子御剑站在孤山之顶怔怔出神,随风而动的黑裙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莲,冷艳而孤傲。
而在那容颜绝美的泪痣女子脚下,白云如海,林涛飒飒,共长天一色。
夏吟寒御剑于天,目光空洞的看着眼前云卷云舒,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道漆黑剑光从极远处乍射而来,飞速来到夏吟寒背后。
剑光散去,一名元婴境女子剑修毕恭毕敬的向夏吟寒抱拳行礼,低头轻声恭敬道:
“峰主大人!”
这道轻轻的呼唤将夏吟寒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那剑修女子悄然打了个冷颤,头低的更深了一些。
回过神来的夏吟寒浑身上下气息比发呆时更冷,更让人无法靠近。
“虞兰啊……”夏吟寒头也不回的问道。
“何事?”
名为“虞兰”的剑修女子迟疑开口:“是宗主那边的传信,询问属下玄天州西境这边的布置如何,这件事……属下应该怎么回?”
虽然不知道宗门准备干什么,可六欲魔宗六位峰主中的四位携带着宗门大半精锐竟然齐聚玄天州,虞兰用脚想都知道宗门是准备有大动作了。
而他们剑欲峰虽然人手最少,但同样被宗门分配了极为重要的任务,负责玄天州的南境。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这种事按理说不应该打扰峰主才对,可虞兰内心也很无奈,因为宗里分下来的布置任务……他们剑欲峰这边可是一件没干啊!
峰主先是把他们带到了南境,然后一个人忽然跑去离都溜达了一圈,溜达一圈后回来就是发呆。
至于宗门分下来的任务,峰主是一个字都不带提的,只说让他们正常修行,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所以他们剑欲峰的人手来了南境之后整天就是摸鱼,修行,划水,修行……
因为这件事比较隐蔽的缘故,他们没办法如往常那样明目张胆的以猎杀正道修士为磨练剑道的基石,也没办法烧杀抢掠夺取修行资源。
整天就是摸鱼划水,都快变成废人了。
要不是今天宗门那边忽然来了传信,他们甚至都忘了自己此行来玄天州是有要事的。
但如今上头问下来,元婴女子也不敢编造谎话糊弄过去,只能紧赶慢赶的跑过来问问老大怎么说。
而夏吟寒的回答也是简单。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
虞兰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目光茫然的看向自家峰主。
这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是什么意思?
合着峰主您以为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不过峰主毕竟是峰主,虞兰内心虽然风中凌乱却也不敢造次,想了想后开口,觉得这件事不是不可以补救的。
“峰主大人,那我们……现在开始行动?”
宗门交给他们的布置并不算复杂困难,即便现在开始行动,全力以赴的话大概只需要四五天的时间便足以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也能勉强在宗门行动之前布置妥当。
可正当虞兰心中思索着该如何以最短时间完成任务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峰主那冷漠的声音。
“不必,你们该如何如何,不用理会任务,也不用理会那边的传信。”
“啊?”
虞兰一懵未平,一懵又起。
峰主大人,你这是觉得任务完不成,所以直接准备摆烂了吗?
不要啊,努努力还是可以完成的!
“这次宗门得到消息,有一株仙葩即将于玄天州诞世,而宗门的目的就是那株仙葩,布置什么的也是为了在争夺仙葩时让玄天宗分心他顾,削弱他们的实力之计罢了。”
夏吟寒语气平淡,如静水一般毫无波动。
不管是传说中能让人窥得一丝第九境奥妙的仙葩,还是说正魔两道这多年来的头一次真正碰撞,都没能让夏吟寒提起兴趣。
夏吟寒从始至终想的,就是该如何毁了纪秋那个女人而已,至于六欲魔宗还是其他事情,与她何干?
虞兰身体轻轻颤抖,这种宗门机密真的是她一个小小的元婴境修士能听的吗?峰主大人真的一点不怕她泄密么?
仙葩?
如今的九州大陆真的还有仙葩?上次听说“仙葩”两字还会在千年之前吧?再早的话都要追溯到几千年前了。
正魔相争?
他们如今的这些布置一旦发动,将会波及到玄天州万民,死伤无数。
魔道对人命并不在乎,死了便死了,反正永远也死不完。
可正道却不同,这要是被玄天宗得到了六欲魔宗准备对玄天州百姓下手的消息,那六欲魔宗说不定将会迎来一次毁灭性打击的。
毕竟这里是玄天宗所统御的玄天州,主场中的主场,
“等等……”虞兰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明悟。“峰主大人既然都将这种事告诉了我,这不正好说明峰主大人对我无比信任吗?”
虞兰看着夏吟寒那孤冷的背影,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感动。
峰主大人虽然平时不管对弟子还是其他峰主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峰主大人竟然如此信任她!
她虞兰必定会誓死效忠峰主大人,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夏吟寒不知道虞兰的心思,只是继续平淡说道:“所以这种布置多一处,少一处的根本无所谓,交给左丘兴他们就行,你们注意好别暴露了就行。”
麻烦,摆烂,爱咋咋地!
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能抢得过玄天宗不用布置这么多,抢不过玄天宗布置这么多也没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看看苏幕那家伙到哪了。
还有,听说桃鱼两天前也离开了道归剑宗直奔玄天州而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道归剑宗也得到了消息?还是说是为了苏幕那个小家伙来的……
夏吟寒不清楚其中原因,但对接下来的事很感兴趣。
只是夏吟寒这嫌麻烦的心理活动落到虞兰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原来峰主大人是在关心我们的安全啊!”虞兰已经感动到泪流,片刻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下心情后应下。
“是!属下明白!请问峰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夏吟寒随口道。
“那属下告退。”
虞兰恭敬又是一礼,然后转身,再次化作剑光远遁而去。
虞兰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告诉所有剑欲峰的弟子,让这些弟子知道峰主大人是一个多么关心下属的人。
等到虞兰走后,苍云山上重新恢复了寂静。
夏吟寒这次没有继续发呆,而是神色一动,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有两道血红色的虹光掠过!
虹光内,是两个赤裸上身,身上刻满巫纹的修士。
“那是巫神山的邝冲……还有这一代的巫神凭体也在,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看着并没有发现她身影的巫神山两人,夏吟寒眉头轻蹙起。
据她得到的消息,之前这两个家伙应该是在离夏北境那边准备巫神血祭,然后被那个手握黄泉神木的鬼修女子给破坏了。
然后这俩人又跑到离夏州,趁着昊阳帝君自囚的功夫准备再次巫神血祭,却被一个疑似“剑仙境”的剑修一剑连巫神投影都给斩了。
第二次巫神血祭也凉的透透的。
要不是那神秘的剑修没计较,巫神山这代巫神凭体怕是要创造最快陨落记录了。
而巫神山的倒霉事迹早就在魔道所有宗门中传的飞起,如今的巫神山彻底沦为了魔道笑柄。
所以现在这俩倒霉鬼又跑来玄天州做什么?
难道准备第三次巫神血祭?
夏吟寒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思索片刻后,夏吟寒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她对争夺仙葩和六欲魔宗的事没什么在乎的,可若是巫神山准备第三次巫神血祭的话,那她可不能不管了。
巫神血祭那么大的动静,那么大的因果,再加上巫神山那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比六欲魔宗可要明目张胆的多,玄天宗这群老牛鼻子要是提前察觉不到,那长生山上那群牛鼻子趁早自裁的好。
一旦被玄天宗提前察觉到,如今又是仙葩诞世的关键时候,玄天宗怕是分分钟在玄天州来一次大清洗,六欲魔宗倒霉,巫神山倒霉,而她别说留在玄天州了,不被玄天宗逮到后除魔都算好的了。
但夏吟寒还想留在这里观察一下苏幕和桃鱼那两个小家伙,自然不能在苏幕进入那洞天遗址之前出局。
所以如果巫神山这群家伙真的准备搞事情,那夏吟寒可不能坐视不管了。
正好宗主那边问起来,也可以拿巫神山这件事当借口,两全其美!
夏吟寒小心隐藏着身形与踪迹,远远跟在邝冲与拓拔昊两人身后。
而邝冲与拓拔昊两人如今心思完全集中在了另一件事上,丝毫没发现自己两人在被人跟踪着。
邝冲看着身边的拓拔昊,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声:“少主,此行略有凶险,您大可不必亲临。”
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即便是他这个法相境巅峰体修都不一定能保证安全,少主跟来,他实在没信心能护少主周全。
而拓拔昊却是神色阴冷,眼神中有着化不开的怒火:“两次巫神血祭都被打断,巫神山沦为魔道笑柄,这种时候你让我留在山中等你将‘君血’取回?”
“你知道巫神山那群家伙是怎么看我的,又是怎么嘲笑我的吗?”
拓拔昊咬牙切齿,双目中怒火熊熊燃烧。
巫神山虽然是魔道之中人数最少的宗门,可一直以来都是信奉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准则。
而想要成为当代巫神凭体,拓拔昊可是经历了各种非人的历练,最后又吞噬了其它九十九个与他同样被巫神山秘密培养的巫种,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唯一幸存者,以此得到的巫神凭体的身份。
可从巫神山建立以来,从没有一代巫神凭体会接连两次举行巫神血祭失败!
耻辱,奇耻大辱!!
拓拔昊紧握的双拳甚至渗出了点点血丝,恨得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
他未来一定会成为巫神山之主,可前提是他的实力能压服其它所有巫神山修士才行。
巫神山之主,一定是巫神山最强的那一个!
可如今他连巫神血祭都举行不了,连来自巫神亲手赐予的巫神纹都得不到,那他还有什么资格成为巫神山之主?
“那个女人,那个剑修,有朝一日,我拓拔昊一定要……”
拓拔昊心中对那两个破坏他巫神血祭的家伙都快恨死了,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啃其骨,以此来解心头之恨!
可拓拔昊这话却让一边的邝冲吓了一跳,急忙开口拦住拓拔昊:“少主,慎言啊……”
那个法相境的鬼修女人就算了,可之前那个出现在离都外,剑斩巫神虚影的神秘剑修,即便是冷酷的山主听闻之后都只是沉默片刻,竟然罕见的没有计较拓拔昊第二次血祭失败的过错。
因为这件事真的错不在拓拔昊,只能说运气这东西有时候很重要。
那个时候即便换了山主在那里坐镇,血祭怕是都不一定会成功……
毕竟那可是巫神虚影啊!
即便只是一只眼睛,那也是巫神大人的身体,是第九境的存在,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那剑修一剑斩的不敢再降临。
所以那个剑修是什么境界,邝冲心里有所猜测,而山主心里也无比清楚。
那种境界的剑修,可能只是提上一句说不定都会被对方察觉到。
被提醒的拓拔昊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千般不甘不愿,可还是不敢再说那位一句坏话,即便是背后也不行。
拓拔昊转口提起另一件事:“不过,只靠君血真的足够支撑巫神血祭?”
眼看拓拔昊冷静下来,邝冲松了口气,点头应道:“够是肯定够的,并且还绰绰有余了。”
“道君境体修,还是道君巅峰的精血,一滴便可镇压万里河山,让日月低垂,足以抵上亿万普通人的血液精华!如果能献祭给巫神大人,那巫神大人也会开心的。”
拓拔昊眼底掠过一丝惊惧:“道君境巅峰体修……”
他们两,一个法相境巅峰体修,一个筑基境体修,此行竟然打算去从一位道君境巅峰体修身上取得一滴精血。
这种事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这就像一只蝼蚁向人类挥拳一样,可笑不自量!
所以即便那位道君境巅峰体修在山主口中被称为“绝对不可能再醒过来之人”,只要小心点,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但拓拔昊还是在内心苦笑连连。
此行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功取得精血,完成血祭;要么失败,惊动那位体修,他们两个一起凉凉。
只是邝冲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缕如梦似幻,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剑意此时正悄然隐藏在风中,萦绕在拓拔昊两人周身,将刚刚两人的话语尽数传给了某人。
“君血?道君巅峰体修?”
夏吟寒神色沉吟,看起来巫神山这两人确实是不死心的准备进行第三次巫神血祭。
可对方这次学聪明了,竟然没打算在布置屠杀万里之地百姓的巫神血祭大阵,而是将主意打到了一位道君巅峰体修身上。
虽然不知道这俩人哪来的自信,可看他们的样子貌似真的觉得可行?
至于为什么不用巫神山那位山主的精血,夏吟寒心里倒是有猜测。
因为巫神山那位山主说到底也是巫神一脉,精血对巫神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唯有其它道君境的体修才能让巫神有兴趣。
而如今的九州大陆,道君巅峰体修能叫出来名字的一个是巫神山山主,而另一个则是离夏仙朝,如今正自囚的昊阳帝君。
给巫神山十个胆子,怕也不敢去离都找昊阳帝君要精血。
“所以才找第三个道君巅峰体修?”夏吟寒思索道。“只是,这种境界的体修我为什么未曾听说过?难不成是已经崩散气运,早已没落的佛教体修?”
夏吟寒想不明白,但也有些好奇,便打算继续跟着看看情况再说。
于此同时,一名模样年轻至极的白衣少女也正式踏入玄天州。
少女身形瘦削而挺秀,背负长剑,凤目清冷,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藏鞘的利剑一样伴着内敛却锋锐的剑意,森森发寒。
自道归剑宗下山以来,终于赶到玄天州的少女望着眼前河山,原地站立,秀眉微蹙,低声自语:“你说那个地方有师尊遗落的记忆,此事为真?”
明明周围空无一人,可少女却似乎在向某人发问一样。
“当然,我可以肯定!”
一道与少女一模一样的声音自少女脑海中响起,同样的清冷,却有着不同的寒意。
桃鱼是清冷,而桃鱼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则是冰冷!
“你的师尊与我的师尊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其真相绝对就在于那道记忆之中,只要取回那道失落的记忆,你的师尊不必愁苦,我的师尊也不必再封闭心门。”
桃鱼沉默片刻,低声道:“希望你是的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