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白天,可当隐藏在天幕后的紫微星微微闪烁之时,正在绍阳城的苏幕却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人在窥探他?而且感觉比在离都时被那为钦天监监正窥探时更加强烈?
“这个感觉……怎么有点熟悉呢?”
苏幕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而在那个方向上,正坐落着玄天宗的长生峰。
“不过不像是故意窥探我的,反而更像是意外‘看’到了我?这种若有若无,飘渺不定,仿佛如同命运般随时改变的感觉,应该是卜算之道吧?”
“不过这人有点门道呀,竟然能算到我头上来。”
苏幕指尖无意识的敲打在桌面上,嘴角噙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不同于离都那次那位监正大人的“看”,因为苏幕踏进了离都,所以监正能看到他。
而这次这位玄天宗的高人是“算”,以卜算之道算到了未来的他,又从未来的他以因果线身上看到了现在的他。
能算到第九境修士的头上,苏幕都怀疑是不是那位玄天宗的掌教亲自出手了。
不过对方也只是惊鸿一瞥,没敢直接将目光投在他身上,要不然苏幕怕是直接一剑送就过去了。
“苏兄?”
一旁刚刚想通其中道理的浮攸疑惑的看向苏幕。
既然那玄天宗的道士没有僭越无礼,苏幕也懒得追究,笑着回问道。“没事,就是突然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浮攸兴致勃勃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我说,儒家之路和佛门之路看似相同,实则截然相反!”
“虽然儒家所求的大同与佛门的三千莲花世界看起来有些类似,可儒家之理,讲的便是一个莫向外求,恪守本心,克己复礼!内心强大,浩然充沛,天下大同!”
浮攸越说,眼睛越是明亮,胸中浩然气激荡,浑身感觉无比轻松。
“而那佛门三千莲花世界,看似完成了即便是圣人以及儒家努力千年多都未曾实现的梦想,可佛门却是以绝强的伟力强行操控了人们的思想,这种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美好’,简直大错特错,荒谬至极!”
浮攸一巴掌落在桌子上,吓了乌鸦一跳,然后恶狠狠的瞪向浮攸。
可惜浮攸理也不理乌鸦,只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那佛首能做到的事情,圣人自然也能做到,而圣人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圣人知道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是与真正的万世太平背道而驰的!”
苏幕笑吟吟的看着恍然大悟的浮攸,察觉到对方体内汹涌澎湃的浩然气,暗赞浮攸天资之高。
拥有圣人赐予的本源,如今又能与圣人思想相同,更是在儒道上有着惊人的天赋,这样的浮攸如何能不变强?
浮攸深吸了一口:“圣人教化天下,教人知礼守礼,教人仁义道德,教人心中至善,这是在让天下之人从内心变强,由内而外的改变这个世界,而并非佛门那样以歪门邪道达成目的!”
“佛门如此行为,也难怪那般庞大的道统,却在短时间内如梦幻泡影般碎裂!”
“所以想要真正实现为万世开太平,此并非一人之功,非一时之功,而是功在千秋,需要万万儒修薪火相传的共同努力。”
浮攸酣畅淋漓的一口气说完,猛的将杯中清茶一口饮尽,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想要问问苏幕自己的想的对不对。
可下一秒浮攸身体顿住,只听体内“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无数灵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浮攸的身体如深海巨鲸一样,将这如潮水般汹涌的灵力统统狂吞而下!
灵力掀起的狂风风暴直接将楼中众人吹得睁不开眼睛!
蔚然浩然,贯彻天地!
整个绍阳城此时都有一股清风拂面,让人心情舒畅,倍感愉悦,扫去一切阴霾!
而在隐约之间,磅礴的浩然正气扶摇直上,在浮攸背后隐隐约约显现出一道直登天穹的天路!
天路之上,灵台万丈!
“谁人在此突破!?”
众人惊骇无比,哪个修士闲着没事在这吃饭的地方突破啊,你闲的慌,我们这些吃饭的人又有什么错?
但毕竟是鱼龙混杂之地,食客中不乏一些眼光毒辣之人,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异象重心的浮攸,神色惊骇道:“这种异象……是筑基铸就灵台?可铸就灵台而已,有这么大动静吗?”
“不是普通的灵台境……”
旁边有其它灵台境修士补充道,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从筑基到灵台的蜕变,可此等异象,明显不是普通的修士能引发的。
“是万丈灵台啊,笨蛋!”
乌鸦拍拍翅膀,嘲讽的看向众人。
“万丈灵台!?”
众人听到乌鸦的嘲讽,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纷纷愣在了原地。
万丈灵台?传说中的万丈灵台?!
天才不一定能成就万丈灵台,可一旦成就万丈灵台,那一定是冠绝同辈的天才妖孽!
要知道上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突破万丈灵台的,可是那位道归剑宗的真传首席,桃鱼啊!
突破之后,那桃鱼便以灵台初期的修为直接斩杀了一位心门境魔道修士!
“就这就承受不了了?”
乌鸦撇了撇嘴,要是这群家伙知道浮攸是直接从筑基初期,一步铸就万丈灵台的话,那怕不是要当场吓死?
不过看向浮攸的乌鸦心中也有些意外,虽然人人都知道儒家修士前期修行速度迅速,实战能力却弱的不能提,但从筑基一步登临灵台,这种事还是骇人听闻啊。
即便这其中有浮攸真实修为是心门境的原因在,可天资之高,还是让人惊叹。
也难怪能被老大看中了,这家伙确实有着能领老大看中的资本!
浮攸突破的动静并不算久,毕竟不是第一次突破灵台了,经验足足的,虽然浮攸自己也有些诧异自己的进境之快,可诧异之后浮攸也尽快收敛了周身异象,没有给其他人造成太多的困扰。
突破的动静来得快去的也快,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幕便已经带着浮攸和乌鸦悄无声息的从众人眼前消失,悄摸来到了二楼的偏僻处落座。
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能亲眼见到万丈灵台的出现,说出去怕是能吹上一个月了。
而至于浮攸突破给酒楼造成的损失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同样存在明星效应。
“酒楼里有天才吃饭之间突破万丈灵台。”
这样的噱头一旦说出去,那足够让酒楼的客流量暴涨数十倍,老板怕是脸都能笑歪了开。
当初桃鱼战斗之中突破,并剑斩魔道修士的那座春水湖,至今还是人人向往的景点。
落座之后浮攸感受到体内充沛的浩然正气,不禁抬头看向苏幕。
“苏兄,我刚刚……”
“不用问我,你能突破就足够说明问题了。”苏幕笑着挥手制止了浮攸的询问。
苏幕并非儒家修士,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剑修罢了,所以儒家那条条框框的大道理苏幕可搞不通,对于浮攸所想到的那些东西是是对是错,苏幕也不好说。
可既然浮攸如今能转瞬之间从筑基成就万丈灵台,那这个结果苏幕是接受的,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让浮攸变强罢了,只要不是用什么歪门邪道的途径,那苏幕自然没什么意见。
“接下来,你只用让你的儒家修为成就心门境,与你剑修修为一致,这样你体内的万劫孤煞剑意便不会再侵蚀你的剑意,你的天煞孤星命格也会被体内浩然正气镇压抵消,不会再影响到身边人。”苏幕说道。
“成就心门境?”浮攸苦笑一声。“这谈何容易?能这么快突破到灵台境已经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了,心门境就……”
浮攸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丝毫信心。
毕竟之前剑修修为从灵台到心门,就耗费了他数年光阴,最后还是借助于圣人赐下机缘,他才侥幸突破。
如今以儒道修为再走这条路,浮攸可不觉得自己还能遇上圣人赐下机缘这种好事。
一旁的乌鸦倒是浑不在意:“不就一个小小心门境嘛?你再想点大道理,‘啪’的一生突破不就好了?”
在乌鸦看来,儒道突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这可不是简单想些大道理就能行啊……”浮攸满脸无奈,心中无限叹息。
他能如此快成就灵台境,最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之前他一直在离都修行,所学所见皆在书上。
如今走出离都,亲眼目睹了望南村的惨状,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同时一度陷入了极端的迷茫,迷茫之后又拨开乌云见明月,想明白了圣人的良苦用心。
这一紧一松之下,他将才能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悟到圣人之理,加上有过一次经验的缘故,这才侥幸突破。
而想要靠这种办法再突破心门境?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也不就说明你小子真的能同时脚踏两条船?果然读书人个个负心汉啊!”乌鸦啧啧有声的打趣道。
“……”
什么脚踏两条船?什么叫负心汉?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
浮攸感觉什么话从乌鸦嘴里说出来都变了个味呢?
不过浮攸心中确实有一丝开心,因为如果最开始他儒道修为只有筑基境的时候还只能说是巧合或者幸运,可如今已经成功铸就灵台,还是浩然正气铸就的万丈灵台,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成功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他貌似真的能同时走两条路!
苏幕开口提醒道:“莫要骄傲自满,刚开始只是开始,境界越低走起来越是简单,而越往后走才越是考验,因为两条路甚至可能会背道而驰,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最考验你的。”
浮攸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应下:“我明白的,多谢苏兄帮忙,浮攸感激不尽!”
如果不是苏幕,浮攸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今天的一切都是与苏幕相遇之后发生的改变,救出母亲,解开他的心结,帮助他扳倒荣王府,得到圣人传承,如今又帮他同时踏上两条修行之路。
这份恩情之厚重,浮攸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答苏幕。
但浮攸心里清楚,如果有一天苏幕需要他豁出去这条命,那他一定不会有丝毫迟疑!
而苏幕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对浮攸并没有什么所求,帮浮攸除了浮攸本身有帮的价值外也是觉得好玩。
因为浮攸在苏幕眼中真的犹如一个“主角”一般,他想看一看浮攸能走到哪一步,又能带给他怎样的精彩故事。
正当苏幕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一道嘈杂的声音却忽然吸引了苏幕三人的注意力。
苏幕侧过头,从一旁的竹窗向下望去,只见到一群人聚拢在一起,对着人群中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下面在干什么?”浮攸也好奇的探过脑袋。
乌鸦直接从窗外飞了出去,在人群上边盘旋打量着脚下,然后忽然又飞了回来。
“老大,有个乞丐模样的小女孩在沿街乞讨,身边有一具被草席包裹的尸体,应该是她母亲,看这样是想要乞讨些钱埋葬母亲。”
“乞讨葬母?”浮攸神色一变。
苏幕神色没有变化,他也知道了下边的情况。
而在街边,一道身着破烂的幼小身影正抱着一只更加破破烂烂的布熊,此时正跪在街头角落,害怕而惶恐的看着眼前一群群将她包围的人影。
跪在地上的白悠悠轻咬嘴唇,将头深深低下,向眼前众人乞求。
只需要一点钱,不要太多,足够她为母亲下葬即可!
可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双腿已经被冰凉的地面冻得彻底失去了知觉,可她眼前的破碗中,依旧没有一文钱。
而围在瘦小女孩身边的围观者,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凑在这里,至于女孩遭遇了什么,如今又乞求着什么,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面对众人那嬉笑的目光,白悠悠身体颤抖,比起身体,她的心此时更冷。
可没有了父母依靠的白悠悠,此时只能将一切安全感寄托在怀中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布熊身上。
即便布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可这已经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如果不抱紧布熊,那她又能抱紧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