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惠英解释道:“陈洼是一个小镇。我的老家在麦丘,都归康荃市管辖。”
“康荃?”陆建突然感觉这个地名很耳熟,好像被人提起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他不想费这脑筋了,不由询问:“即便如此,我们又能做什么?”
她建议道:“我们应该把娘送到康荃去!”
他愕然盯着她:“然后呢?”
“如果娘是康荃当地人,就可能有当地人认识她。咱们甚至可以找当地的派出所帮忙,就一定可以寻找到娘的家人。”
他踌躇良久,觉得钟惠英讲得有道理,但心里却像堵了一个东西,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关于这件事···等以后有时间再议吧。我现在必须要去上班了。”他借故逃了。
这一路上,他的心的就像开了锅,一刻也没有停息。
到了工作现场,他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
小赵见状,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老陆,你今儿是咋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迟疑一下,才含糊道:“她说我娘可能是你们康荃人。”
小赵沉寂片刻,顿时一拍大腿:“到底是英姐心细,现在看来,傻老太太真可能是我的老乡。唉,我咋没有想到呢。”
他则表示:“我觉得你们讲话都近似普通话,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再说,跟本地讲话也没啥区别呀。”
“还是有区别的。有些字眼跟本地是不同的。”
他默然了,难道娘真是被人从遥远的康荃地区带过来的吗?
小赵又问:“你就是为了这个而心事重重?”
他微蹙眉头:“英子说应该把我娘带回康荃去认家。”
小赵一脸兴奋:“那是好事呀。难道你不开心?”
他反问:“这对我娘来说,算是好事吗?”
“当然也算。她可能找到她的真正小毛了。”
“可是···她很有可能是被家人抛弃的。”
“什么有可能?我私下跟英姐合计过,肯定是这样!假如老太太是走失了,家人早就登寻人启事了。唉,你已经伺候她这么久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没有体会家里有这样一个智障老人,会给正常的家庭生活带来多大的累赘吗?”
他心里一沉:“既然是这样,她一旦回到那个家,会是一个好下场吗?”
“你多虑了,虽然她是被抛弃的,但她的家人毕竟还是她的亲人,一旦抛弃老人的事情曝光,当地政府也会给她的家人施加压力的。就算碍于社会理论。她的家人也不敢造次的。”
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家人会对她更加怀恨在心。即便不敢再抛弃她,但如果虐待她咋办?”
小赵不由苦笑道:“这个老太太神智不清,根本不动啥对她好,啥对她不好。”
“万一她的家人为了尽快摆脱这个累赘而做出···”他不敢往下说了,但也让对方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小赵赶紧安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的儿女就算再不孝,也不能加害她吧?”
他的鼻孔发出一声冷笑:“他们已经做出抛弃老人的事了,还有啥不敢做?”
小赵显得很无奈:“那是当地政府该管的事,你需要操那么多的心吗?”
他没再说什么,又过去埋头干活·······
在随后几天,他依旧心事重重,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工作现场,一副没精打采。
钟惠英看在眼里,这一天晚上又到了他的房间。
正要休息的他一皱眉头:“我今天累···想独自休息···”
她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最近的活真的挺忙。”
“唉,我当然知道你们现在挺忙的,小赵也私下告诉过我。可我觉得你的心事更重。”
他被人家一语道破,并没有反驳,而是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她继续追问:“你的心事就是关于娘的问题吧?”
他沉默片刻,才含糊道:“等眼下的活告一段落,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老陆,你是不是怪我不尽人情?”
“我···没这样想?”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难道你看不到我对娘怎么样吗?”
他心头一震:“你对她挺好,就像亲生的闺女一样。”
“你看到就好。难道我是装出来的?对娘就没有感情吗?”
他无话可说,眼角却噙满了泪水。的确,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无微不至照顾着傻娘,从来没有怨言。
她的眼眶也湿润了,一副黯然的口气:“其实,如果把娘送走,我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可说,我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凡事都要理智一些,不能意气用事呀。”
他立即坐起来面对她:“英子,你认为我没有能力养活娘和你吗?”
她苦笑道:“你现在有活干,还能维持家里生活。可一旦有干不动那一天呢?”
“这···我会为咱们积攒养老钱的。”
“你现在多大了,还能干几年?现在一点家底都没有,如何做到积攒养老钱呢?而你,没有自己的孩子。我虽然有个女儿,但迟早是人家的人。再说,我是净身出户出来的,女儿在法律是归我前夫的。我们到老了,能指望她吗?就算她想管我们,我们也不能给她增加压力呀。”
他的心微微一颤,失声道:“你···你到底想说啥?”
她没有回答,而是环视一下整个房间,才轻声讲道:“如果这个家真是咱们的,我也认可目前的现状。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我现在也弄不明白那个女房东为何迟迟不联系你。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一旦有一天她回来了,一看你这个房客增加了我们娘俩,而娘又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太太。她还会允许咱们住在这里吗?就算她不介意,但这个宅院也挺不了几个月了。”
他不由一愣:“你咋知道挺不了几个月了?”
“因为这里来过人视察。我正好开门遇到了,跟人家搭讪几句。听他们的口气,到了年底,就要对这里大兴土木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院子必须要拆除的。”
他反倒松一口气:“现在距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呢。”
她气道:“你这个人呀,难道只顾眼前,不考虑以后吗?”
“我当然在考虑,现在不正在努力创造财富吗?”
她突然落泪了:“唉,你都一大把年龄了,我不忍心你为了将来的生计而拼了老命呀。”
他心里一沉,同时有些发慌,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为她擦拭眼泪。
她的情绪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侃侃而谈:“假如送走了娘,我也能打一份工。如果咱俩同时挣钱,那咱们的日子才能过得红红火火呀。”
他恍然大悟:“你张罗送走娘,是想脱身出来打工?”
“这仅仅是一方面。假如咱们从这里搬出去了,身边带一个傻娘,租房都不方便。凭咱们的实力,能租的起一整套楼房吗?如果只是咱俩,就可以租一个廉价一点的小房子。”
他寻思很久,才不得不说:“你讲的一切都有道理。可我心里还是过不了这道坎儿,担心娘离开咱俩,就会遭罪···”
他的语音哽咽了,垂下了头,“也许没有她···咱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可做人不能太自私···咱们都是善良人···怎么能跟娘的狠心儿女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