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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哪儿呢,乡下大姨那儿?或者镇上二姨那儿?不然浙江开饭馆的小姨那儿?都不可能,她既然要出去,必然不会去一个家里能找到的地方,那她去哪儿,除了打工去的上海她也没去过别的城市,不对,她那样不爱出门也舍不得花钱的性子应该都不会离开本市。

安社畜快到小区门口了,简宝妈带着安冬狗在楼下门洞守等,太阳晒死人,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飞快运转,然后短暂的停歇下来,重重的叹口气,划开手机给安妈转了一千块钱。

安冬狗在路边的香樟树下捡果子,快乐又无忧。

简宝妈追着她奔跑的身影想安妈到底是因为什么跟安爸生气,应该不止安爸吧,或许还有她,想想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相处碰撞,好容易带大个儿子,又来了个给她气受的媳妇。或许她也是一肚子委屈,或许她也是处处憋屈,或许她也是有苦不能言有心事没处说,她也身心俱惫却因为媳妇还怀着大肚子,连想自己安静的独处会儿也只能等家里其他人回来才能放心离开。

这钱她肯定不会收了。

乍听闻安妈离家出走,安爸叉着腰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四五趟,又去房间打了阵电话,无果,出来同儿子折腾大吐苦水:

“我真不晓得她怎么这样,不晓得她是怎么搞的,她这个脾气我真是!我真懒说她,她这人,不是我说她她真脾气真,你看人家屋里哪个人脾气是像她这样的,动不动吵动不动吵,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在努力她在屋里七搞八搞不想好,你看哪回不是,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上班回来你看她哪回不跟我吵不跟我闹?她这个人啊。”

安爸本身爱说话,虽然都是翻来覆去的口水话来,但听他道来仿佛如数家珍,陈年往事陈芝麻烂谷子,无外乎那些。

安:“我懒得管你们那些,你们爱怎么吵怎么吵,两个人一把年纪了。”

安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是这样说,你妈那个脾气你从小还不了解唛。”

但很快理直气壮:“我就讲句实在话,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了,她为这个家也累的狠,也付出这么多也累的可怜,就她这个脾气,真是一天都跟她过不下去。”

简宝妈不插话,她正翻着手机琢磨中午吃什么,早上没买菜,买了她也不会烧,那俩爷俩更没戏的。

她忽然抬眼看始终冷静的安狗子,她从前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应该也这样吧,无所谓,不在乎,随便,爱咋咋,懒得理会,不在意她们为什么离家出走,也懒得管离家出走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哪怕亲妈,他或许早就麻木,也可能是永远无法共情,他永远是独立的,事不关己的个体。

安妈国庆是铁定不回来了,她既然出去,至少安爸走之前不会回来,可安爸好像还丁点儿没意识到,电话,微信,语音,去吃饭的路上,吃饭时,带崽崽睡午觉时,下午醒来。

安爸:“小芳子我讲这么多你听一听欸,人家讲的不看别的也看在娃子面上,一个家庭你像这样的搞,有什么事你回来我们好好的面对面的讲开就是了唛,有么事不能当面讲欸,你讲你以前那些……”

简宝妈都觉得快受不了了,不知错不认错不改错,还一直死讲看这个面子那个面子,翻以前旧账表明自己为这个家多辛苦付出在外多不容易,明里暗里全栽赃对面脾气大不知轻重没分寸不懂事无理取闹。

啧,你哄的回来有鬼。

晚上安小婶喊吃饭,屋里一个没去,安爸滔滔不绝给安妈发了无数条语音,下午按计划参加同学聚会去了。简宝妈想吃火锅,带着安冬狗父女。

节假日的小城市人满为患,等简宝妈心满意足点了餐等上菜,筷子还没拿到,对面安社畜的表情已经吃饱了。

简:“你干嘛?”

安:“啊?没干嘛。”

她把手机打开给崽崽看动画片:“帮我弄调料去。”

起身和走路的姿势更像吃撑了,简宝妈的满心雀跃掉下去了大半。

简:“你们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你讲过两天要去天津啊?”

安:“忙不忙就那样,不过那边有点事要去一趟。”

简:“又想换工作啦?”

安:“我还想退休呢,有嘛用。”

可以啊,回来像我一样混吃等死。简宝妈在心里说。

简:“先熬着吧,老爸还没退休呢,你还有个二宝。”

安:“嗯,熬着呗,至少要熬过今年,不然没产假。”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每一桌都尽兴尽情,唯独她们这桌,锅里的咕嘟声和手机里动画片的声音已经是全部了,简宝妈身心的失落感越积越多,虽然先前两人也好像时常这样无声静默,但至少不会让她感到恐慌,是的,恐慌,不是无声的恐慌,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只能无声的恐慌。

她忽然感到对面的人有些陌生,又仿佛跟手机里那个随时分享任何事任何心情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尤其那个总是捂着的,哭笑不得的笑脸,那是真实的吗,假如真的把那个表情印在他脸上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在心里那样哭笑不得的笑了,还是根本无感,只是随手发了个与心情无关的表情包?怎么会在微信里电话里很有耐心很亲密的人,到了眼前,是个总是面无表情,无话可说,叫半天没反应,看着你的眼睛也感受不到丝毫爱意的人。

“妈妈我想尿尿。”

“啊——现在吗?能憋住吗,走走走,憋着憋着妈妈带你去,憋着哦。”

“嗯,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快来快来,憋住哦。”

……

上完洗手间回来,安社畜已经吃好了,经过那一桌时从饭店外面的透明玻璃看,他正拿着手机在翻。

他在翻什么呢,简宝妈忍不住想,尤其在她进去后他还把手机放下锁屏了。他刚刚在干什么,这个问题像个炸弹把简宝妈崩了一脑浆。她忽然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有香水味了,他的衣服都是陌生的,从前在上海衣服鞋子全出自自己,而现在,他越来越陌生了。

简:“你在看啥。”

安:“手机推送。”

简:“手机给你推送这样的信息?”

安:“不知道。”

手机真方便,一面给怀孕的孕妇推育儿信息,一面给宝爸推美女裸聊等黄色信息。

简:“国庆好多人结婚啊,早上看到小区里好几个接新娘的车子。”

他又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再次放下来:“现在结婚不选放假,谁有时间。”

简:“你不吃了吗?”

安:“吃不下去了。”

简:“感觉这个酥肉没有我们上次吃的那家好吃有没有?”

安:“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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