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站在门口很久,久到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留下一室静谧,就到太阳开始往下落,霞光刺眼。
但也可能很短,短到思绪放空,短到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短到太子手里的书本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明明两个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门口,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没看谁,也没交流,却好像展开了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不知道要个什么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才叫输赢。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老鹰,在天际盘旋了两圈,忽而振翅往更高的地方飞去,直击云霄,勇往无前。
秦婳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仿佛自己就是那一只鹰,看着它冲到更高的地方,俯瞰大地,诺大的神都尽在眼底。
脚下是渺小的大地,身处广袤的天空,头顶是无边无际的空旷。
有风吹来,吹走心中烦闷,吹走所有顾虑,感受着心口宛如翱翔在天际空旷神贻,秦婳突然就笑了。
抱着手臂转身看向屋内看书的某位太子:“楚云绛,要不要去赛马?”
楚云绛抬眸,素来沉稳的眸子里浮现了一丝诧异,许久未开口的嗓子有些干涩:“婳婳想赛马?”
主动邀请,还真是稀奇。
秦婳笑着,长身玉立,气势张扬:“我们比一把,谁输了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楚云绛目光冷淡中透着不可忽视的侵略凌厉,秦婳不闪不避,就这么看着他,毫无畏惧。
这一刻,楚云绛有些相信自己的太子妃是那位潇洒桀骜的秦家三郎。
坐起身,眉眼染了丝丝笑意,郑重道:“如你所愿。”
想要赛马就得出城,现在天色不早了,但这不重要,城外多的是地方住。
两人换了骑装,带着一对护卫就出门了。
出了城门半里,两人相视一眼,战意满满,下一刻不约而同的挥动马鞭,比赛开始。
“驾!”
“驾!”
惊蛰和身旁的霍栎也看了对方一眼,两人没仇没怨,但就是天生的看对方不爽,相看一眼莫名就来了胜负欲,也赶紧带人策马追上去。
从城门到象山别院,本来需要四五个时辰的路程,愣是在两个时辰内跑到了。
雪风刺骨,吹得脸颊生疼,可血却是热的,热到身上躺下一波又一波的汗水。
汗水留出,很快被风吹干,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秦婳却是很开心,难得的畅快。
象山别院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楠木,不知道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非常的粗壮高大,翠绿如荫。
秦婳将马儿放开,把火把往地上一插,坐到楠木树下的草地上。
大大咧咧的姿态,没有丝毫嬷嬷教授规矩的影子。
她是秦家三郎,军中的少将军,在黑龙关可没有教她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嬷嬷。
身旁多了一道气息,是太子走过来坐下。
杂乱的草地,随意的坐姿,少了太子殿下的矜贵优雅,却多了少年郎的朝气不羁。
他看着她,浅色的眸子宛如漂亮的琉璃,盛满了光芒。
眼睛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不同于平日里死水般的空洞,里面光芒闪烁,那是火光的倒映,如湖面倒映着烈日,波光粼粼,璀璨亮眼。
这一刻,他应该也是畅快的。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才比她大四岁而已。
天色已经到尽了,今晚天上没有星星,但秦婳觉得它比任何一个晚上都美。
“我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身侧沉默片刻,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秦婳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吹着风,望着漆黑如墨的天际,声音也被风吹得冷了几分。
她问:“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这个问题,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
两年多前到如今,他们交集不深,唯一的纠葛就是这场婚事,唯一的分歧就是他言而无信。
许是秦婳今日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排斥冷漠,那些不愿开口解释的话语似乎也没那么难以说出口。
“以太子妃的身份被休弃,你不得再嫁,秦家也会因此蒙羞。”
秦婳喉头一哽,真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合着你还是全心为我考虑?”
楚云绛嗤笑了一声:“这么惊讶,看来在你眼里我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罢。”
秦婳扯了扯唇角:“倒也不算。”
就是个暴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已。
以为不说他就不知道?
楚云绛扯了旁边的水壶喝了口水:“那年圣旨到梁家后面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是被蒙在鼓里,而我却是别有居心的选了你。”
他是残忍,但再冷漠冷血并不代表没有良知。
秦婳是无辜受害者,他那时也才被冤枉,难免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心情。
而太子妃是他自己选的,也就是说秦婳被迫嫁人也有他的原因。
所以大婚那一日,为了安她的心,他许下那样的诺言。
他那时满腔冤屈和仇恨,生了谋反之心,他的目标是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赢面不大,甚至可以说不可能赢,可当时太过怨恨,年少气盛,受不得委屈,想要孤注一掷。
他答应休秦婳也是真的,他甚至都想好休书要怎么写了。
秦婳是无辜的,若是他失败了,只要她拿着休书,便可保住性命,到时候远走黑龙关,天高皇帝远,她依然可以嫁人可以逍遥。
但计划赶不上,楚河翰喝了酒,居然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还把真相说了出来,后来事情就全都不在他计划之中。
要解释有太多的话可以说,然而那些日子光是想起自己都觉得灰暗痛苦,半个字都不想提,所以更不会主动跟秦婳解释。
秦婳:“……”
最讨厌说话就开个头的,明明那么多话,非得憋着。
不过知道当年他蒙受的冤屈,也能明白他几分心情。
她是猜不到他谋反之类的,但他的话也说明了,他对她有那么几分怜悯同情,当初说的话并非妄言,而是承诺。
所以回来后为什么谎称失忆不放她走?
这个问题又回到了开始,以太子妃的身份被休弃,秦婳不得再嫁,秦家也会因此蒙羞。
形成了一个闭环,还无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