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漆黑,远方的启明星还未升起,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闪,而此时的天桥剧院已然挤满了人群。
紧紧关闭的售票处前,是排成了长龙的队伍,队形弯弯曲曲,兴奋的探讨声里夹杂着呼朋唤友的喊声……
“嚯,这么老长。”钟跃民神色夸张的感叹了起来。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买上票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意,袁军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神色不耐道:
“加个塞得了。”
“这大冷天的,都特么闲的。”
郑桐嘿嘿一笑。“这话啊,谁也别说谁,咱不也一样吗。”
“去你丫的吧!”
众人笑闹的走到了队伍的头前,钟跃民的眼神扫过最前面的几个女生后,把目光定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走吧,就这了。”
“来,哥们往后退!”
男人本想争辩几句,但看到钟跃民身上的将校呢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见有几个人插在了的前头,队伍里顿时响起了不满的声音。
袁军扯了扯嘴角,当即从挎包里抽出一把菜刀,举了起来。
在路灯的照映下,菜刀寒光闪闪,队伍里的喧闹声逐渐消失。
“贱骨头……”
不屑的目光扫过队伍,袁军啐了一口,将菜刀收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边缘也终于泛起淡淡的蓝光。
然而,黎明前的气温最是寒冷,穿着大棉袄的人都缩起了脖子。
而没有大棉袄的人只能不停的搓手跺脚,试图驱赶寒意。
“我说,跃民。”
“咱来的是不是有太早了。”
冻的瑟瑟发抖的郑桐这时反应了过来,既然要加塞,晚来早来不都一样吗!
“……”
钟跃民和袁军对视了一眼,不禁目露尴尬,显然他们也反应了过来。
尤其是钟跃民。
为了在大院子弟里拔份,专门将自家老子都舍不得穿的将校呢穿了出来,就这一会儿,脸色就被冻的铁青。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再回去吧,这样显得有多蠢啊。
“就你话多……”
二人恼羞成怒的给了郑桐一脚,郑桐自然不会受这冤枉气。
三人你来我往,好一阵打闹,嬉笑怒骂间,身上也热乎了不少……
天色逐渐大亮。
排队的人也终于站不住了,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了个块砖头亦或是石子标记,便走到一旁活动起了身体。
钟跃民三人倚靠在自行车旁,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
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蓝棉袄的人冲他招手,走了过来,钟跃民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腰板也打起了招呼。
“来了,兄弟。”
“介绍一下。”
“郑桐,袁军。”
“李奎勇。”
钟跃民热情为三人介绍着彼此。
郑桐笑着点头示意,袁军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握住李奎勇伸来的手。
“就你是李奎勇啊。”
“老听跃民提起你,南华街一霸,凶的吓人,有这么厉害吗?”
看出了袁军眼里的不善,本就看不惯大院子弟的李奎勇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二人握着对方的手越来用劲儿。
“厉害不敢称,我也就是替当家的看看场子,但你这样的小孩子,放倒十七八个的倒也不成问题。”
听到李奎勇的话,自感受到侮辱的袁军手里愈发用力,目露狠色。
“就凭你?”
看着脸上满是不服气的袁军,李奎勇似是想到了什么,逐渐松了手上的力气。
他摇头轻笑道:
“有什么凭不凭的。”
“你比我狠又如何,我比你狠又怎样,人的命只有一条。”
“小兄弟,干点正事儿吧,大院子弟不该是这样的。”
虽然二者年纪相当。
但对于早就参加工作的李奎勇来说,钟跃民这些个大院子弟,整日游街逗狗,好勇称狠,确实与小孩子无疑。
他们不懂生活的苦,不知人间的累,不识人性的恶,只靠着一股子少年意气。
不过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副德行,李奎勇自然不会和袁军继续计较下去。
人总是需要成长的,而这份成长,靠的可不是别人的劝说。
来这,也只不过是看在钟跃民的份上,帮帮场子,别让这傻小子挨了揍。
“怂了?就这?”
感受到掌心没了劲道,袁军目露得意,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尽管自己的手早已被捏的满是酸痛。
钟跃民没好气喊了一声。
“得了啊,袁军。”
“人家奎勇看在我面子,让着你,你丫嘴里留点德。”
“要是不服气。”
“改天你找奎勇换个地儿单练,你丫要是真能把奎勇放翻了,那才叫本事,别在这落我面儿啊。”
袁军看了看李奎勇,也意思到了是自己理亏,索性松开了手,冷哼道:
“得,我给你这面子。”
“小子,咱改天单练。”
李奎勇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让袁军心里愈发憋闷,就好像自己真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儿一般。
郑桐眼睛一转,赶忙扯开了话题。
“哎我说哥几个,你们看着西城的,朝阳的,海淀的全来了。”
“这么些人排队,等黎援朝他们来了怕是都没票了吧。”
袁军闻言冷笑了一声。
“他们能排队?”
“九点一放票,这帮家伙往那票口一站,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奎勇眉头微蹙,对于这样的霸道行为颇感不适。
“凭什么呀?”
“这些人排了一个晚上,这位置说占就占了?”
“那以后谁还排队啊。”
钟跃民神色感慨的叹声道:“就凭他是黎援朝。”
李奎勇嗤笑了一声。“等一会儿放票。”
“哥几个甭去,我去。”
“我倒要看看这不守规矩的小子,能不能插到我的面前。”
钟跃民面露难色。
“奎勇,你要跟黎援朝拔份,改天怎么着都行,今儿要是闹起来,我就难做了。”
拔份?
李奎勇顿时乐出了声。
自己可不是为了拔份,这种好勇斗狠的傻事儿,他早不干了。
只是单纯对这种不守秩序,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人不爽而已。
自己曾经又何尝不是这样。
而这样的人。
说白了都是被好人惯出来的,只要狠狠的挨上一巴掌,自然会老实下来。
“行啊,跃民。”
“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也有怕的人了,不错啊。”
钟跃民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还真不是我怕他。”
“奎勇,你不是我们这圈的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听到这话,李奎勇面露失望。
他还以为是钟跃民在这些个时日里成长了,改了这好勇斗狠的脾性了。
闹了半天。
不还就是父辈的那些事嘛。
这有什么不懂的。
大院子弟在院里的地位,说白了还是跟父辈的军衔身份挂着钩。
没劲……
李奎勇见识过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所以钟跃民这看似无奈的话,在他心里多少掺着点嘴硬的成分。
想起曾经的自己,看着现在的钟跃民,犹如是在照着半张镜子。
李奎勇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感慨。
唉,钟跃民这小子。
什么时候能懂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