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的升起,一夜已过。
这几日里三房老爷安德诚亲自出马,果然是把二房老爷安德经拉到了自己一方。
此时他刚刚用过了早饭,正在和妻子赵氏商量着老太爷做寿的事情。
三房夫人赵氏做事向来是麻利的,此刻既是认领了这采买购办的差事,自是早就把那所需之物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地算计停当,拉了长长的一张单子。
“这是妾身琢磨着老太爷做寿之时的所需之物,老爷您请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三房夫人赵氏随手把那单子递给了丈夫。
“又不是第一次办了,你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老爷安德诚微微一笑,却还是把那单子接了过来,老太爷做寿是大事,那可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只是三老爷安德诚接过这单子,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得比那之前几次三房操办老太爷寿宴之时更要详细几分,微一沉吟,倒是不由得笑道:
“可是担心长房那位侄女弄不好那邀请宾客之事?特意把这采买购办的单子写得清楚些,好让她万一有个闪失还能退回来,你自己去和四弟妹争?”
赵氏自知此事瞒不过自家丈夫,倒也不加掩饰,径自在那里点点头道:
“我就担心清悠这孩子小小年纪,挑这么重的担子究竟能不能行。当初说是三天便有法子证明她刻意,如今这三天都已经过了,却也没听说有什么响动。当真是让人有些揪心……”
“你总是偏爱这大侄女多些,倒好像是自家女儿一般!”
安德诚看着妻子一副忧心的样子,倒是有心打个趣,“却不知咱们这几天努力的生女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儿?”
“要死啊你!”三夫人赵氏登时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作势欲打,却听下人匆匆地来报,说是长房大小姐派人送信来了。
“快叫来人进来!”
不多时,那安清悠派来的一个仆妇已到房中,行礼问好道:
“小的见过三老爷三夫人,三老爷万福,三夫人安……”
“免了免了!”赵氏是个急性子,此刻哪有心思听什么下人行礼见规矩,抢着在那里问道:“大小姐这边怎么说?”
“回三夫人话,大小姐说她昨日去史通判史大人府上聚宴,一切都好,另又认识了几个商贾之家的女眷,今儿可能会拿着大小姐的香囊来寻三夫人。请三夫人看看谁家可提供什么老太爷寿宴上能用的物事,告诉大小姐一声便好!”
三老爷夫妇听得面面相觑,不是说证明自己也能下帖子请宾客么,怎么又扯上这个采买购办的事情了?难道真是事有不顺,想要退回来一步?
“怕是你那单子还真没白写,很快大侄女就用得着了!”三老爷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赵氏却是粗中有细,径自问向那仆妇道:“大小姐可还有说了些别的?”
那仆妇却是掏出了一个信封,又是回道:“大小姐说,她已和这些家的女眷做了勾兑,不日便要请我家老爷上门下帖子……”
话没说完,三夫人已是一把抄过那信封来,打开看时,里面亦是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安清悠曾在史通判家聚宴上勾兑过的各府名录。
“翰林院孙翰林?嗯,这个不错,孙翰林学问深厚,这样的人若能来老太爷一定开心!”
“兵部粮秣司刘司官?这个强!听说这刘司官最近正得重用,很有要升兵部侍郎的意思。第一次勾兑就能拉到这般人物,行!我看清悠这孩子做这事能行。”
“怎么还有户部郎中令胡大人?可以啊!太可以了!那胡大人和四房老爷同在户部,清悠居然连这等墙角都给他挖了,当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啊!”
没法不好,当初安清悠勾兑之时,还有钱二奶奶在一边保驾护航呢。
人自是有帮她介绍的,又是借足了那选秀和宫里的势,若没点成绩那才叫怪!
三夫人这边越看越是高兴,扭头对着三老爷笑道:
“老爷怎么样?我就说这大侄女有两下子吧?”
三老爷安德诚却是又细问了那仆妇几句,挥挥手让她退下,这才扭头对着妻子笑骂道:
“刚才到底是谁在哪里忧心忡忡的怕大侄女不行,兀自在那里沉不住气地说来说去?这当儿有了成果,倒像是我之前多说了什么丧气话一样。你啊你啊……”
赵氏自是不依了,两夫妻正开心打闹了一番,三老爷便要出去走走,说是要去西市文宝斋买些东西送给朋友。谁知刚出门没多久却又转了回来。赵氏问他何故,只听三老爷苦笑道:
“别提了,咱家从门口到街上让人给堵了,连轿子都出不去。我一个堂堂四品的官儿,总不能就这么一路走着从东城到西市吧?面子不面子的放在一边儿,这道也太远了点儿吧?只有改天再去了。”
“啊?谁敢这么大胆子堵咱们家门儿?”赵氏登时是勃然大怒,“叫家丁!”
“别介啊,天子脚下万事谨慎,为了一时之气犯不上嘛!过会儿估计就好了……你先忙你的,我回书房去练练书法!”
三老爷好歹劝住了夫人,径自向书房去也。只是三夫人赵氏在这一时刻却没发现,自家丈夫的眼睛里,稍稍带了那么一点儿狡猾的色彩……
便在此刻,三房的下人们却是流水价的来报:
“夫人,城里周家老号的夫人前来求见,说是大小姐推荐的,还带了很多东西来,这是礼单。”
“夫人,延年堂药材总号的李家奶奶前来求见,说是大小姐推荐的……”
“夫人,八方钱庄的陈家奶奶前来求见,说是大小姐推荐,还说开钱庄没什么特产,礼就不送了,这是她直接递上来的银票……”
饶是三夫人赵氏见多识广,家里乍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商贾女眷倒也有些吃惊。
不过三夫人毕竟是精明果断之人,当下便吩咐下人们安排那些商贾夫人们来见,想要挑一挑各家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能够用在老太爷寿宴之用。
谁想到这堆平日里斤斤算计的商贾夫人们却是一反常态,三夫人挑中了哪样物事,登时便有人说出诸如此类的话来。
“哎呀,三夫人您不是折小妇人的寿么!安老太爷做寿,我们能有份添置些东西孝敬已经是托了您的福,哪儿还能收安家的银子!倒是我家老爷前两年捐了个小小功名,如今也算是勉强有品阶的。此次亦是有个侄女要参加选秀,您回头跟大小姐说说,请她给指点指点?”
有人送了开头,自然谁也不好意思拿三夫人的银子。
三夫人就这么忙乎了一个上午,别说老太爷寿宴上的东西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到还多出来许多物事,却是连着三老爷并三夫人平时的使用之物亦是有人送了不少。比之往年老太爷寿宴的采买购办,却是顺利到了极处。
至于钱……谈钱那不是远了?莫说是一分没花出去,算下来三夫人倒是收了不少。
“这事儿还能这么办?”
赵氏好歹应对走了一干送货上门的女眷,却是看着一大叠的礼品单子发呆,静了半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大侄女你还真是好样的,不枉三婶娘疼你一场!原还寻思着帮你去拾掇些手尾,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地邀了人来不说,竟是把三婶娘的差事捎带手之间就给办了!无论如何,这一次寿宴老太爷那里定是交代得过去了!”
一个香囊捏在她的手里,那气味虽是俗了点,可是却出乎意料的香。
“我独坐城楼观啊山景,但见得城下乱呀纷纷,咚锵咚锵咚咚锵……”
三夫人赵氏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三老爷安德诚却正坐在自家书房里,哼着戏文品着茶,忽然间一句念白:
“大侄女这是还人情来了,娘子——只怕你那张采买单子,这厢却是白写了哇啊啊啊啊……”
三老爷和妻子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安家的长房里面却没有那么轻松。
女眷们在聚宴上勾兑归勾兑,真到下帖子的时候还是要正经八百的长房老爷安德佑出马,那才算是显得规矩重视。
此时此刻,安清悠正在和父亲研究着请宾客的事情。
“好!就先从这户部郎中令胡大人开始!他本是老四的同僚,咱们先把这一家的帖子送了,四房的人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哈哈哈哈哈哈……”
安德佑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他和四老爷安德峰从小到大就挺不对盘的,这几年四房得了势,更是没少挤兑猜捏长房。好容易有一个和二房三房的联手的机会,哪还能不出一口心中怨气!
安清悠却是抿嘴一笑,别看安德佑平日里绷着端着,不苟言笑得一塌糊涂,原来也有这等仿佛小孩子一样闹意气的时候。
不过笑完了之后安清悠忽然有点感慨,什么时候自己和这位父亲变得如此不拘言笑了?
时间在变,情景在变,人也在变。
安清悠好像越来越开始接受和适应了这个时空,不过不论如何,对于曾经是一个孤儿的她来说,有了一个父亲,真好!
便在此时,忽然又听得下人来报,说是沈云衣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