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秀坐在那三奶奶秦氏的对面,一身今日刻意穿上的王妃服似是提醒着旁人她的身份,眼瞧着三奶奶秦氏一副冷脸倒也不生气,淡淡地道:“本妃此来,只是来见见过去的一位故人罢了,倒不知这萧五夫人可是在府里?还请她出来相见便是。”
秦氏冷冷地道:“不见!”
她不说不在而说不见,李宁秀却是微微一笑,便又道:
“这话可是说得有趣,萧五夫人见与不见,倒由三夫人做主么?”
一言既出,期间却是隐含挑拨之意,可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三奶奶秦氏却是更来劲了,老太太那边正要她有担当,这担当可不是送上门来了么?当下却是语气之中又加重了几分,冷笑着道:
“便是由我做主却又怎地,我说不见便是不见!”
三奶奶躲在别人后面抽冷子放暗箭倒是擅长,可是正因如此,让她自己出马当面锣对面鼓的交锋经验却未免有些欠缺。
一言既出,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过了,旁边早有睿王府的随侍婆子大声喝道:“大胆!竟敢这样对王妃说话,不知道见天家须有尊卑么?”
三奶奶秦氏一怔,话已经说了出去,要做一个有担当的掌家奶奶自然不能被这随侍婆子一喝便缩回去的。可是若是光明正大的驳了回去,这话又该怎么驳?
阳谋一贯不是三奶奶的长项。
倒是李宁秀伸手在空中虚摆了一下,示意让那婆子不必说话,却又微笑着道:“既是如此,那不见也罢!听闻萧老夫人最近生了重病,不知道情况如何,老夫人乃是我大梁的一品诰命,朝廷贵妇。我奉命前来探视一番,还请三夫人领路。”
这话里可就有些命令的语气了,三奶奶秦氏却并未留意,刚才那一句硬顶对方受了下来,却是让她平添了几分信心,这亲自出马亦是感觉不错。
想想之前那些文官家眷们无一例外地被拒之门外,此刻竟又是冷着脸来上了一句:“不见!”
这话一说,陪着李宁秀来到萧家的那些随侍婆子、王府亲卫,脸色却已是统统地变了。
有人正要说话,却见李宁秀脸上的微笑不改,悠悠地道:
“有趣,有趣!这五夫人的主、三夫人做得,难道连萧老夫人的主、三夫人也做得吗!这话可是代表着萧家来说?”
老夫人对外仍持掌家之名,却并不意味着三奶奶秦氏不想做那代表萧家对外之人。
而若是要有担当,特别是代表着萧家对外面有担当,还有什么比这对上睿王府强项一番更好?
三奶奶秦氏从来没有过独当一面的机会,眼见事情如此,心中居然是颇有喜意,可面上却难得地摆出了一副我自凛然的样子,冷笑着道:
“不错!这话便是代表着萧家来说,我家婆婆身体不便,这几日萧家乃是我来做主,不见便是不见,王妃又待如何?”
“不如何,既是三夫人能够做主,又能确定是代表着萧家说话,那便是足够了!”
李宁秀这脸上似是犹自带着微笑之意,只是下一刻,那雍容华贵式的微笑却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一变之下,瞬间便已是如同这寒冰一样的冷峻,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向着随行众人道:“走!去宫里!”
睿王府的随行众人二话不说拔腿便走,三奶奶兀自冷笑,却不知此时此刻那李宁秀的心里,笑得更比她冷上千倍。
初时这三奶奶秦氏言语过度,便可以给她安上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后续李宁秀这位皇子妃已经说出了自己是奉命前来探视,却没说是奉谁的命,三奶奶却是直接顶了回去,还自承代表萧家,这罪过可就更大了。
太子被圈,这九皇子睿亲王热得发烫。
可是李家却不仅仅是有这么一位睿亲王,那位皇宫里头的文贵妃文娘娘,如今已是“代皇后暂摄六宫事并领妇命”,手里头便有着号令朝廷品阶官妇诰命的权利,更是这位九皇子妃的姑奶奶兼婆婆。
李宁秀此刻连训斥那秦氏都不用,只消回到补一张“臣眷有恙,着皇妇探望以示天恩”之类的文妃手谕,今天此行转眼之间便成了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天家前来探望。
就三奶奶这么个“有担当”的做法,整个萧家从上到下,登时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安上个‘藐视宫事,枉框天恩’的罪名好不好呢?不行不行,这等好事就这么轻易放过太便宜了萧家。
应该是‘为前事心怀怨念,刻薄而拒朝廷,公然以抗宫使’才对!再弄些人出头,反正这手里巴不得替殿下上折子的官儿有的是,到时候一呼百应,便是那弹劾折子也能把这萧家给淹了!
都说这萧家不好对付,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看来还是殿下身边像沈从元那样的人太多了。
李宁秀一边想,一边迈着宫廷步正要出厅,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今日之事该怎么利用才好了。却听得门口一声高叫道:“民妇萧安氏,参见睿亲王妃天家贵人,睿亲王妃千福金安。”
李宁秀略一抬头,却见门口处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正自下拜。
那礼数固是娴熟优雅,一看便有着宫廷气息之感,却是恰恰好好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这人却是李宁秀选秀之时便曾见过的,正是萧家的五奶奶安清悠。
“嗯?这不是清悠妹妹么!快快起身,刚我还说来看看妹妹和萧老夫人,谁想到贵府的三夫人说了,今儿个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妹妹你,一概不见我这个睿亲王妃啊!怎么妹妹倒是自己出来了……可是好不容易才自己偷跑到前厅的?没事!你若有什么委屈,本妃替你做主!”
李宁秀的脸上又浮起了那种典型的宫廷式微笑,她和安清悠虽然是在选秀之时见过面,但是显然没有这么口上姐姐妹妹般叫得如此亲熟,言语之中更都有替你做主云云,倒好像安清悠和睿王府和李家有什么瓜葛一样。
刚刚抓了萧家的一个大漏显然是让她心情甚好,如果再捎带着把这个清洛香号的女东家也搞掉,那就妙上加妙了。
“谢睿王妃恩典。”
安清悠却是认认真真地把规矩做到了的滴水不漏,这才缓缓起身,一抬头却是微笑道:
“军中妇人不懂规矩,不明上下尊卑之礼,王妃您别和这般粗鄙妇人一般见识。我家老夫人说了,九皇妃乃是我们萧家的贵客!只是她老人家身染重病起不来床,所以特派民妇前来相迎,扫地相迎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什么不见的道理?我这三嫂子也不是什么代表萧家意见的人,不过是对睿王府有误会成见,没经过允许便跑来乱发脾气罢了。王妃您上座!”
就这么一个照面,李宁秀心中不禁大叫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萧家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这安清悠出来一句话间,登时便将那刚刚自己抓住萧家的大漏给堵上了。
三奶奶秦氏却犹自不知自己刚刚差点铸成大错,耳听得安清悠如此说话,登时是心头大怒。
自己这还掌着家呢,居然就成了‘什么不懂规矩,不明上下尊卑之礼’的粗鄙妇人,还是对着死敌的睿王府这般说?正要插话,却见安清悠一扭脸劈头便道:
“婆婆叫你什么话都不许说,赶紧去房里伺候,还不快去?”
有些时候当断须断,安清悠这边把萧老夫人抬了出来自然是虚的。
可是三奶奶秦氏总是有千种的不服万般的愤怒,此刻也只能闭上嘴,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内宅。心中却想:“好好好!你就和这九皇子妃姐姐妹妹的叫着亲热吧,如此和睿王府瓜葛不断,看我到老太太面前怎么告你一状!”
秦氏怒气冲冲地走了,可是安清悠这边的事情还没完。
李宁秀微微一笑道:
“记得当初选秀的时候,妹妹初选就拿了头名,当时我就在想,怎么没听说安家有这么个厉害的女儿。只可惜后来宫门一入深似海,我是直到这两天出嫁才算是出了来。这不,就想着来看看妹妹了。”
安清悠轻轻地道:“王妃您是头号玉牌子,自然是要留在宫中直到出嫁的,只是有劳王妃您如此挂念,民妇……”
“别什么王妃民妇的了,说着多生分?男人们做官讲究同乡同科同年,咱们都是这京里人家的女儿,又都是一起去宫里过了一道道关选过秀的,那岂不是这三同都占了?不如就姐妹相称好了!”
“天家兹大,还是叫王妃的好,朝廷礼规所致,民妇不敢逾越……”
李宁秀打断了安清悠的话,言语中透着亲密;安清悠却也客客气气地,没有顺着她的话头做那些姐姐妹妹式的称呼。
刚刚那差点被秦氏捅出来的大娄子还犹在眼前,这李宁秀无论各个方面都是一个极厉害的女人,安清悠实在是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李宁秀的笑容慢慢地敛了下去,叹息一声了才道: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睿王府和萧家,说到底也就是个死对头,可是那男人们的事情终归还是男人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去便是,我们女人又何苦往里面掺和呢?好像我,拿了个玉牌子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当个雀儿一样的关在皇宫这金笼子中关了这么久……唉对了,你夫君呢?感觉上有好多天了吧,怎么也没见他在市面上露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