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刘协遇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许昌城中登时乱成了一团。能在这战乱年头活下来的人,久居在这天子身侧,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还有一些跟随天子自洛阳而迁长安,又来到许昌的随行民众,几乎每日都能耳闻朝臣和曹操又如何如何对掐的“新闻”,耳濡目染之下,政治敏感性绝非一般人可比,就连普通的贩夫走卒,没准在闲暇之余,也能整上两段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自己瞎琢磨的朝廷秘闻。因而对危险的感知,也十分敏感。
天子驾崩对于持续四百年的大汉朝,更深层的影响会是什么,很多人或许根本不会去想。但不少人却是知道这大汉天子以及一众朝臣,同许昌真正之主曹操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融洽,要不也不会有前些时日曹操出征河北时的类似许昌流血之夜的事情发生。因而此番曹操带兵杀入宫中弑君的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时,虽然乍一听荒唐的很,但在不少人亲眼见数千曹军精锐自宫城中撤出,又有人言辞凿凿的说的有如亲见,再加上临近宫城根近处,昨夜千余兵马调动的声响也被人证实,几相印证之下,又不见曹军第一时间出来释疑,也就不由得人不半信半疑了。
说实话,天子死于谁手,其实这都不重要。刘协这个当初被董卓推上皇位的少年天子,对于被曹操严控的许昌民众来说。也无甚恩德可言。只是天子毕竟是天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挂掉,终归是个不小的麻烦。曹操的奉天子以伐不臣之策。并不是什么绝密,市井中人知道的也不少,本身针对的就是要堵住朝中那些大臣中的刺头之口,以及给满天下的汉室宗亲一个交代的舆论工具而已。可现在天子被刺,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朝臣倒曹,反倒被虎豹骑杀人满门的震慑,两个焦点聚集在了一起。且先不说曹操会是个什么态度,最起码。益州刘焉、荆州刘表、或许还要再加上个幽州刘备,这一大帮子老牌的,或者自诩的汉室宗亲,说不得都要来讨个说法了。倘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荆襄、川蜀、河北,或许还要再加上个本就态度**的雍凉,在大范围上,就已将曹操所掌控的五州之地团团围住。就这还没算上老邻居老对头老盟友吕布的态度。
许昌所处豫州之西南,荆襄刘表号称是大汉多如狗的汉室宗亲中,距光武血脉最近的一支。而在当初灵帝驾崩时,便是传言中最有可能依靠血缘获得帝位的一位。之前董卓立刘协,袁绍欲另立刘虞,都没他什么事儿。其实已让这位老哥憋了一肚子气了,这回若是知道天子遇害的消息,作为治地边界距离许昌最近的皇室诸侯。这老哥那还不立马哪怕随便找个为天子报仇亦或是安抚百官之类的缘由,挥兵杀到?
而作为同曹操势力以西雍凉搭界的刘焉,虽然也是已经老吧咔嚓,可其在十年前就因为有术士说川蜀之地有天子气而选择去那养老,其用心早已昭然若揭。也同刘表一般错过了两次大好机会的刘焉,在如今这可以名正言顺的搞到梦寐以求之物之机。能继续保持沉默才怪了。至不济若是能打下近在咫尺的旧都长安,对上目标只在许昌的刘表。说不得也能因为地利之利,平添几分胜算。
至于一直自矜汉室宗亲身份,却又一直郁郁不得志,时不时就要感慨一番英雄无所用武的刘备。说实话早就对苦困幽州之事满腹积郁,当初河北一有风吹草动,就巴不得出来蹦跶,结果被隐藏的更深的公孙瓒摆了一道,暴露了实力不说,现在在幽州的身份也愈发尴尬起来。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可以抽脱尴尬之地,还能有大好的揩油机会,即便是火中取栗,也是有足够诱惑的。毕竟曹操的崛起之路痕迹就在眼前,只不过彼时主角如今已经极有可能调转角色,而当时的小虾米刘备如今也有了一拼的实力和资格。若是不抓住这难得机会,刘备便不是刘备了。
单这三家若是因为此番事有了共同目的而与曹操势力死磕的话,虽占据五州之利,实力雄厚的曹操,说不得也得考虑下能不能三面开战。而另一边不得不令曹操考虑的事,便是那位自在河北受伤,半道折返回青州的吕布的态度。吕布占据青、徐、扬三州,同曹操所控兖、豫两州全面接壤,并无险要可守,曹操可不敢保证万一没有伺候好吕布这位自崛起之初,便同自己摩擦不断的大爷,会在天下群雄皆欲除他曹操而后快时,还能保持冷静。毕竟青州治所,吕布的大本营临淄,和囤积了两万精锐青州兵大军的下邳,都同豫州接壤,距离许昌,都最多不超过五百里,这若是发起突袭,只三五日内,便可杀至许昌城下。
态势已经十分明朗,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想到曹军势力若是处置不好此番天子之事的话,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届时乱战征伐一起,最终受罪的,还不都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因此,仅仅在天子被人刺杀驾崩的消息被人刻意传出来开始,许昌城便已经陷入了混乱当中。
不过好在许昌在前任豫州刺史孔伷病故之后,好歹也被曹操经营了数年,以曹操的手腕和麾下文武的用心,加上一开始便选定了许昌作为可为曹操所控的陪都而花了大心思,此番事情一发,曹军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封闭四门,执行戒严,进入战备状态这些常规的手段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尚未查证是否为至今还没有查到的,被天子留在宫城中的袁尚、沮授所为,曹操下令调动重兵,对许昌各个城门关卡进行严防,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许一人出许昌半步,使得许昌城中本就人心惶惶的气氛,却是愈发浓厚了几分。
这样的一道手令发出,虽然对于封锁天子遇刺消息来说,是十分行之有效的手段,可这样一来,许昌城中,尤其是一些闻讯后便打算逃离战乱的富家大户,往来行商可就倒了霉。一大群人被堵在了城门口,其中不乏有城中朝臣世家背景的商贾,仗着自家后台同城门兵理论。放在以往,曹操为了暂时缓和同朝臣关系之时,或许这招还管用,可如今有出头鸟出现,换来的却是兵士冰冷的眼眸和手中愈近的利刃。只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各门城墙之上,便已经悬挂上了几个出头者的人头。
曹操动真格了!这是躲在背后,心存试探曹操反应的朝臣和许昌世家内心不约而同生出的想法。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内,这许多颗人头完全表明了曹操的态度。这雷霆霹雳一般的手段,倒还真是在短时间内令所有人失声。至少以董承为首的朝臣百官,和各方势力在许昌城中的暗探,竟出奇的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先生,未想曹操对许昌的掌控力竟然如此恐怖。一声令下,便将许昌所有的消息源全部切断,并且发出不许一人出城的命令,竟然也没有遭到反对。你我怕是真要被困在许昌城中了。”混在人群当中,一身普通民众打扮的年轻人,正对身边衣衫华贵的老者低声说道。若是让曹操身边那名莫名其妙去见了阎王的内侍来看的话,说不得还真会认得出来,这两人赫然正是表面上最直接导致他身首异处的袁尚、沮授两人。
“此处人多眼杂,公子噤声!莫要被人瞧出我俩身份。且先寻一处地方静观其变。”沮授作不经意状看了看四周,说道。沮授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真的能或者出宫城来。本来的打算是倘若事成,沮授便以身作饵,吸引开曹军注意,让本就脸生的袁尚,趁乱以宫人身份逃出宫城,去寻旧臣许攸,借糜家商行之力,去临淄寻老友田丰,自由计较。却谁料,天意难测,谁知道天子竟然在临死前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将曹军兵将引走了大部,又蒙曹军传令兵“相助”,抽调走了绝大部分的宫门宿卫,给了两人可乘之机,而且出来后,又因徐晃的恻隐之心而逃得性命。若不是现在全程戒严,搜索自己两人的行踪,说不得就连沮授这等性子之人,也要老夫聊发少年狂,高喝几句鸿运当头狂歌而去了。
“是!先生说的是!”袁尚对沮授的诫言惶然应道。因为亲眼见了沮授的狠辣手段和心性,自出得宫城之后,袁尚对于沮授所言,竟像是多了几分骨子里的畏惧之意,最终连两人的打扮,也由一开始沮授所提议的公子和老仆,改成了老者和书童。未想这一装扮的改换,倒是令两人躲开了几次临街的盘查,也算是万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