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夫人便将沈青南叫了过去。
“当初我可怜你,才允许你留在我们家,老侯爷聪明一世,十五岁就开始上阵杀敌,多少次九死一生,幸得老天保佑,才能安然回到我身边。
可谁知他最后却是因你这么个小贱蹄子,死在了床榻。
原以为你留在府里当个打杂的,陪陪老太太也就罢了,如今竟将算盘打到我荣儿身上来了,说,你是何居心?”
“夫人,我没有,老侯爷之事真的与我无关,将我送给二公子,也是老太太的一番好意,若是夫人你不愿意,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再不同二公子来往。”
顾夫人若是不满,即便日后顾荣诚心待她,她也难有安宁之日。
“等等!”大夫人忽然转头叫住将要出门的沈青南。
“你莫不是想借此挑拨我和老太太的关系?还没进门呢,就想要陷害我了?”
沈青南对大夫人的忽然变脸感到十分惊愕,原来这宅院里,表面上再怎么亲近,都只是作戏,一旦触及到核心利益,任她从前多么慈眉善目,也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顾夫人说着,逐渐逼近沈青南,目露凶光,一旁的孙嬷嬷忙说道:“夫人,老太太昨儿说那边的纱窗需要换个新的,奴婢不知该送哪一样比较好。”
沈青南和顾二的事的确是老太太先开的口,顾夫人当日虽极不满意,却也没敢当面回绝,老太太看着她的样子,只能劝顾二不要冲动,只将沈青南当作妾室留在身边就好,并不提嫡妻的事。
老夫人这边,丫鬟斟好一杯清茶,小心放在桌上,悄然退去,老太太微微眯着眼,轻抿一口,桌上香雾缭绕,满屋清雅之色。
“老太太怎么驳了二公子的好意,奴婢上次还听你说沈娘子不错,堪为顾家人。
怎么昨日又劝二公子不必明媒正娶,只收作妾室就好?莫非只是说说而已?”
“温仪啊,你怎么也学起那些小丫头,跟我打趣起来了,你跟了我大半辈子,怎会不知我的心思?”
“奴婢还真是猜不准,不瞒您说,先前奴婢还以为,老太太会将沈娘子说给大公子呢,如今失了算,因而不敢再猜了。”
“沈娘子模样周正,脾气也好,只是有一点,她没有个可靠的家世,荣儿将来还是要入朝为官的,要是没有旁人提拔一二,如何能上进。
若他那个老爹在世,尚且还有个人为他引路,替他谋划,如今清野虽袭了爵,圣上也不是不看重,但到底还是年轻些,我只盼着荣儿能像他哥哥一样,早日收敛脾性,有所上进之举。若将来哪一天出了事,他也能为清野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藏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一辈子好吃懒做。”
“老夫人想得周到,确是如此。不过老奴倒是觉得,二公子也并非纨绔,你看老爷的丧事不也办的很周全吗?那日奴婢还在后院听到几个越城来的亲戚们闲话,都说二公子好,为人体面,老太太也别太忧心了。”
窗外日头正好,院中的热风从窗口爬进屋内,依旧灼人肺腑。
“好难啊~”
沈青南刚从大夫人那里回来,烈日高悬,想了一路,似乎都无破局之法。
倒不是因为要给顾荣作妾,而是咄咄逼人的大夫人让她觉得烦闷,故而刚到阁楼,就倒在了床榻,只有两只光脚丫正对着才进门的紫苏。
“娘子,夫人的话也别太在意了。”
见沈青南不言语,紫苏只好悄悄退去。
沈青南躺在床上,神情凝重,挂在床头的一幅《怨春图》上,一个女子正意兴阑珊地靠在窗前,低头探望着她,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在嘲弄。
“娘子,二公子来了。”紫苏的声音传来,沈青南恹恹地起身来到楼下。
“二公子。”
“听说你去母亲屋里了?昨儿个才定下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想着巴结未来婆婆了?”顾荣说得轻松,嘴角带着笑。
“二公子说笑了。”沈青南收回心底的怨怼,神色如常。
看着沈青南表情轻松,顾荣才稍稍放了点心,他刚从丫鬟口中听得母亲房内的事,赶忙前来。想起她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心里便大胆了不少,抓起她的手,将其引至桌前,等她坐定,自己才在对面落座。
“沈青南,你当真愿意跟我?”
沈青南第一次被这样问,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将眼睛落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头。
顾荣之前还以为沈青南心属顾清野,没想到今日竟亲耳听说愿意跟自己。
不免思忖道:想来女子在世,无非就是想要个依靠,求得下半辈子安乐。如今大哥已然有了位妾室,若是再跟随他,必然会引起纷争。
而我至今未婚,即便在外面与人有些牵扯,也从不带进家里。
又想起此前沈青南问过自己的那些“为何不娶”之类的话,便更觉心中推理得不错了,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我本觉得让你做妾太委屈你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说服祖母。”
“二公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请说。”
“二公子说想将青南抬为正妻,可青南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二公子有了这个念头?莫非只是即兴之言而已?”
“这种事还是等着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现在说太早了。总之你要记得,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夫君了,你可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吗?”
沈青南握着团扇,轻轻摇着,没想到顾荣却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滑了一下她的鼻梁,让她顿时一惊,团扇停在半空,就像沈青南停止跳动的心一样。
仔细看起来,顾荣也是个极为难得的世家公子模样,通身的气派,虽不及顾清野那么雄浑有力,却有另一种谦谦公子之态。
沈青南不由得看呆了。
“嘿!看什么呢?”顾荣用手在沈青南眼前晃了晃,沈青南这才反应过来。
“我是想问二公子,是否问过大夫人的意思,此事能否成行,尚未可知,还是从长计议较为妥当。
我虽无父母,也没人做主,但毕竟是从秦王府出来的,婚事若有变动,至少要知会一声才行。
而且若大夫人不满意,将来就算跟了公子,也是无尽的愁苦,若来日还有嫡妻进门,更不知是否会因此事而为难与我,仔细想来,真是前路未卜。
还请二公子和大夫人商议后再做决断,这样对谁都好。”
顾二轻松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别担心这么多,等着做我娘子吧。”
说完即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着。沈青南怔在原地,等回过神时,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