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沉沉,顾清野回到院中,见紫苏还站在门口,开口问道:
“大娘子可睡下了?”
怎知还没等紫苏回答,屋内的烛火突然被熄灭,顾清野以为沈青南睡下了,便转身回了书房。
等到第二日,陆文修一大早来找顾清野。
“你要搬出去住?”顾清野亲手给陆文修斟了茶,坐下后问道。
“在府里打扰了小半年,给堂兄添了不少麻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太过叨扰了。”
“看来你已经有别的打算,可否与我说说?”
顾清野知道陆文修的性子,若不是心有成算,一定不会轻易说要离开。
“其实也没什么,此前小弟与你说过,颇喜黄岐之术,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悉心学习,如今大娘子的铺子已经开业,小弟也有了一笔不小的收益,因此打算用这些钱买个店面,若是能顺利,早日谋得坐堂问诊的营生,也算是学有所用了。”
陆文修说着话,可却不怎么敢看顾清野的眼睛。
“若是这样,那我倒是放心了,你能早日立业,我很为你高兴。铺子选在何处了?有空我也去帮你看看。”
“就在软香阁的邻街。”
“何时走?”
“明日。”
“这么着急?”
“说来小弟早有此意,只是见堂兄一直在忙,便没有开口,我也没什么东西,说走就能走。”
顾清野并不意外,一个男子但凡有点主见,都不可能一直委身于旁人的屋檐之下,见到陆文修如此稳重,他也很高兴。
“明日我安排人送你,你自己喜爱的典籍尽可拿去,就当是我赠送给你了。”
陆文修谢过,一路出来,远远见到青儿,说了几句话,只见青儿听得脸都红了,跑回了院内。
沈青南听说陆文修要走,让古月送了几张名师所作的画,又拿出先前从软香阁得来的盈利,拨出一部分都赠与了他。
“大娘子,都要送吗?”
古月拿着沉甸甸的银两问。
“对,陆先生要是不收,你就说这些东西我不是给他的,而是为将来到他面前求病的百姓们的。”
“好,奴婢这就去。”
顾荣听到陆文修要走,也特意前来送行,送了好些书给他。
陆文修一一谢过,坐上马车离开了顾府。
青儿从府门外悄悄望着,见他已经走远,才又退回了内院。
“他走了?”
傅清梦站在窗前,脸色发白,身上只穿着件简单的素衣,长发也披在肩头,没有挽成发髻。
“二公子送到府门,奴婢亲眼看着他走的。”
傅清梦无话,青儿却在默默垂泪。
“娘子还是要当心身子才是。”
傅清梦低头,手轻轻落在肚子上,面容也舒展了几分。
“将送来的胭脂拿进来,我好好看看,软香阁那边不是在催吗。”
“可娘子的身子······”
“不要紧,快拿进来。”
前段日子傅清梦因为身上不适,拖了好几天,新制成的香膏都未来得及仔细查验。
青儿拖着长盘,上面摆满了各色膏药瓶,傅清梦坐在桌前,仔细查验起来。
深夜,秦王府内站着好几个黑衣人,满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起的衣角偶尔发出一点点声响。
“他们竟然已经察觉到了黑风阁,咳~咳!”
秦王的声音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一手扶着桌角,皱起眉头,似乎很是难受。
“父亲。”沈墨从旁扶着他,让他坐了下来。
身后的黑衣人回道:“王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太子之事,皇帝知道多少?”
沈墨回道:“溪风恐怕是保不住了。”
溪风虽然是云家那边的人,但却私下里一直奉命于秦王,太子诞辰那日,正是他让太监富荣引开送食盒的人,趁机下的手。
如今皇帝已经察觉,便万万留不得了,可若是直接动手,难免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他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儿子明白。”
“既然怎么都是死,就让他再为我们出一份力吧,我倒要看看,皇帝还能相信顾清野到什么时候。”
秦王本欲彻底毒死太子,好为自己铺路,可谁曾想,太子还是活了下来。
“父亲,当心身子要紧,这些事就交给儿子去办吧。”
沈墨自从成婚以后,性子变得稳重不少,秦王听到这话,也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几日妻子病重,才几日的功夫,原本硬朗无比的他,竟也开始冒出白发,衰老了好几岁。
“墨儿啊,你也见到了,为父已经老了,有些事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做了。”
“是,我会遵照父亲的话,为自己、为王府好好地搏一次。”
“墨儿,你终于长大了。”
沈墨知道父亲的野心,也明白所谓的谋乱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是非曲折、世道人心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明了。
当今皇帝稳坐高台,被百姓视为天之娇子,觉得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天命所归。
可是又有谁还记得,当初前朝皇帝即位之时,曾无故诬陷先皇嫔妃宋氏与侍卫私通,下令将其赐死,不仅毁坏了她的声誉,更让秦王朔王两位皇子痛失母妃,在众皇子中再也抬不起头。
人人都知道,宋氏是皇帝生前最宠爱的妻子,生下秦王朔王两位皇子后,更是宠冠后宫,风光不已。
而前朝皇帝只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宠幸一位宫女后诞下的。
虽然他自小寄养在皇后膝下,却只喜欢舞文弄墨,因为身上羸弱,从未立过什么功,甚至连战场都未曾去过,可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却还是他。
登基之后,他不仅亲手赐死了秦王和朔王的母妃,还和顾老侯爷联手,莫名将朔王除去,使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虽然今日的皇帝为朔王平了反,可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墨明白父亲心中难以磨灭的野心来自哪里,更明白自己身为他的儿子,此生都不可能脱身其外,做一个旁观者。
说到底,谁正谁邪还不是手里的权利决定的,倘若他们坐上了高位,那这天下的正义也将由他们来撰写,到了那时,谁还会在乎坐在帝位上的,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