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侯爷,是个小郡主。”产婆喜出望外,赶忙抱着孩子,拿出来给站在门口的顾清野看,她一向知道这种世家大族的规矩,封赏必定少不了。
屋内,沈青南终于放下一颗心来,若是孩子就此离世,她一定会悔恨终生的。
傅清梦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正瘫软在床上,气息奄奄。
“陆先生,她没事吧。”
只见陆文修缓缓收拾针包,面色铁青,担心地看着床上的人,沈青南立马会意,忙吩咐青儿让傅清梦多用些汤药。
可傅清梦再也无法咽下了。
“娘子,你别吓我,娘子。”
青儿双眼含泪,勺柄也握不稳了,碰在碗的沿口,叮当作响。
清冷的声音让人心下一紧,沈青南也开始慌了起来。
“陆先生,快想想办法,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陆文修摇摇头:“她身子本就虚弱,方才那婴孩儿大娘子也见到了,那么娇小瘦弱,就说明母体本就羸弱,再加上生产不顺,耽误了太多时间,已经元气大伤······”
陆文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傅清梦活不久了。
沈青南伏在床前,一直等着她能再醒过来,哪怕是说句话也好。
“姐姐···孩子···”
终于,傅清梦勉强睁开了眼。
“青儿,快把孩子带进来。”
傅清梦看着自己的孩子,露出浅浅的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眶通红的陆文修。
“姐姐,我这样,已然是无法照顾这孩子了,我可否把她托付给你?”
沈青南听着,揪心不已。
“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好好的吗?别想偷懒,你就不怕我将来会对她不好?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活着···”
若真是个男孩儿,傅清梦是断然不敢安心离去的,幸好老天垂怜,是个姑娘家,想来她长大也不必时时被人忌惮。
如此一想,傅清梦反而能安心了。
“姐姐,那件事,是我们不对,以前人家说什么因果,总觉得是糊弄人的,现在看来,不是自己的东西,断然是不能强求的。
我做了一辈子的梦,却没有一刻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
沈青南凝眸:“别说傻话···”
傅清梦说了不少话,身上渐渐软了起来,手也无力再握着了。
“侯爷。”
沈青南示意,青儿忙出门叫顾清野进门。
“侯爷,她···”
顾清野看了一眼床头,已然明白了,见到沈青南哭红的双目,伸手替她携去泪珠。
而后便在沈青南的位置上坐下。
沈青南则带着众人,都出门去了。
本以为陆文修会就此离去,没想到他却呆呆地坐在木椅上,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沈青南难以平复,她曾恨不得将那些残害母亲的人都尽数除去,让他们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可今日见傅清梦如此,她却仿若一下子被投掷到某处迷雾之中。
当傅清梦死死咬住被角,瞪大双眼,忍痛不肯生产时,她觉得自己正对着一个婴孩儿提刀相向。
她们明明血脉相连,却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可是若是真的一笑泯恩仇,那些无辜身死的人,要靠什么来祭奠呢?
屋内,顾清野第一次将傅清梦揽入怀里,这是她恳求得来的。
“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给侯爷听,觉得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得到侯爷的一点点珍视。
可现在躺在你的怀里,我竟然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顾清野,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可是怎么办呢,就是这样的你,让我念了那么久。
只是,你没想到吧,就算是如此,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你。
你从不在意自己心外之人的感受,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也同那些浪荡子一样,偏爱女色,不能自拔。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吧,不过,若真有下辈子,还是不要见面了,我可不忍心让你受我这样的苦。”
“清梦,对不起,若是当初我再坚持一点,你本不用来此受罪的······”
傅清梦在他怀里摇摇头:“不是的,如果没有进侯府,我又怎么能遇见他?”
顾清野明白了,心里也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我要不要叫他进来?”
傅清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还在贪恋着顾清野身上的味道。
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在追寻的怀抱,现在却并不能让她心安。
“嗯~”
顾清野轻轻将其放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来到屋外,同陆文修说道:“文修弟,你去看看她吧。”
陆文修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呆呆地站起身,担心地望着顾清野,顾清野拍了拍他的臂膀,他才疾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傅娘子她···”
沈青南见到陆文修进去,以为傅清梦已经不行了,连忙问着,却被顾清野一手拉着走出了院门。
“咱们不再看看她吗?”
“有文修弟陪着,不必担心。”
陆文修虽然是医手,但傅清梦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总不能叫她一个人面对死亡吧。
“我还是回去看看吧,她会害怕的。”
“听我的,回去吧,派人去傅家传话。”
沈青南看了一眼顾清野,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就不再坚持了。
刚一回门,紫苏就送来早饭,沈青南看了一眼,毫无食欲,倚靠在软榻上,久久不能安下心来。
陆文修终于有机会能和傅清梦同处一室,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你来了。”
傅清梦微弱的声音响起,陆文修的双肩终于一下子垮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
那晚的事,并非是陆文修的错,是傅清梦自己故意的,那碗母亲送她的茶汤,也是她亲手为他熬制的。
她原本只是想利用一下他而已,却没想到后来竟也渐渐动了情,反倒让自己深陷其中。
当她得知自己已然怀孕时,为了不被人发现,又将顾清野引来屋内,试图掩去腹中孩子的真实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顾清野识破了她的计谋,只不过出于愧疚,还是在她房内留了一晚,也算是保住了她的名份。
“等孩子长大了,若是她愿意,你就告诉她你才是她的父亲。”傅清梦说着,从枕下拿出一块白色吊坠,送到了陆文修的手里。
“你不要伤心,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只求你别忘记我。”
陆文修满脸的泪花,他终于明白,她心里是有自己的。
“你可知道,我心里也一直都牵挂着你,也曾以为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深受相思之苦···”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陪在我身边不好吗?”
傅清梦难掩心中的苦痛,还是问了出来。
“可我担心你会因此遭人诟病,担心你也只不过是为了怀上顾家的子嗣,迟早会将我弃如敝履。
我,我只是个小郎中···”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似乎将此生所有该说的话都说尽了。
最终,朝阳穿过窗棂的时刻,傅清梦带着笑离开了,只剩下伏在床头,不断啜泣着的陆文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