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见她发髻垂落,想伸手为她挽上去,沈青南没有察觉,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回头看他。
沈墨的手顿在半空。
他在期待什么呢?
“殿下能来看我,青南感激不尽,可······”
“我知道,不必说了。”
他再一次伸手为她整理好衣物,不想让她受冷,伸手去碰她的手,却还是被她推开了。
“手脚还是冰凉。”
沈墨也没有生气,只是站起身,将要离去,沈青南赶忙唤道:“殿下。”
沈墨侧身,只听她说:
“世子殿下,以后不必来了,我不想拖累你。”
“帮不帮你是我的事,好好休息,别多想,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远去的人影,沈青南的心被狠狠抽痛着,嘴里的炊饼也变了味道,冷风又一次席卷全身。
顾家府院里,紫苏正准备伺候顾清野洗漱,刚绕过长廊,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惊叫起来,手里的铜盆也被打翻在地。
丫鬟古月本在后厨帮忙,听到这声叫唤,立马跑上前来:
“紫苏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脚底打了滑?”
只见紫苏惊恐地看向前方,也听不到她的话。
古月上前一看,顾不得扶起紫苏,连忙跑过去唤了一声:
“侯爷?”
只见顾清野双目紧闭,身上雪落得厚厚一层,一动不动,竟是这样在阶前站了整整一夜。
“侯爷,你没事吧,侯爷?”
顾荣夜里也没睡好,一大早来找顾清野说事,刚进到院门口,听到丫鬟们的呼叫,心下一紧,赶忙跑了进来。
见到庭院里众 人围在顾清野身旁,似乎出了什么事,立马翻过围栏,跳进院内,奔向顾清野这里。
“哥,你怎么了?哥?”
只见顾清野微微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哥,你别吓我,你可不能有事。”
顾荣伸手扫去他身上的雪,紫苏赶忙叫来几个人,众人合力将他扶进了屋内。
“快,多拿几盆炭火,快。”
古月出门准备,紫苏则赶忙灌来几个汤婆子,放在顾清野身上各处,顾荣拿起一旁的棉被,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只见他面色发紫,嘴唇泛白,顾荣情急之下伸手捂住他的脸颊,好让他快一点恢复神智。
缓了好一会儿,才不住地抱怨道:
“就算见不到她,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顾荣不懂哥哥为何会做这样的傻事,就算心里担心她,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况且他就算这样虐待自己,又能有什么用呢?
“侯爷昨日去狱中,没能见大娘子一面,想必是心里难过,想到大娘子在狱中苦受饥寒,才用这样的方式减轻自己心中的不快。”
紫苏说着,忍不住默默垂泪。
“她究竟有什么好,竟值得这样。”
顾荣说着气话,完全忘记自己从前对沈青南也有过倾心相付的时候。
“从前大娘子生病,二公子也是心急如焚,奴婢见了,甚至觉得比侯爷都胜过几分,如今大娘子生死难料,二公子却说这样的话······”
顾荣一惊,抬头看着紫苏,似乎在回想什么久远的记忆。
“咳,咳~”
顾清野终于缓过来了,脸上也逐渐有了几分血色,却还是十分虚弱。
顾荣立马俯身:“哥。”
顾清野看了他一眼,竟然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看来他还不想说太多,顾荣见此,只好坐在床前,烤着炭火,静默地陪着哥哥。
紫苏的话,让他有些恍惚:是这样的吗?自己从前心里好像是有过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
回头看了一眼,顾清野仍旧背对着他。
他手里握着侍卫的令牌,不住地来回摩挲,顾清野说不会怪他,可如今又是这番模样,可见心里还是有气。
只见他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来,嘱咐紫苏在此侍候,不许离开半步,自己则出门去了。
高亦竹正在烹茶,一颗红枣因为茶水翻滚,在紫砂壶中起起伏伏,上下跳跃。
“先生,二公子过来了。”
丫鬟芸若从门外进来,高亦竹微微侧头,芸若便端起茶壶送出门外。
刚一转身,顾荣出现在门口。
“二公子怎么过来了?”
顾荣时常在宫里当值,来这儿的时间少之又少。
“许久不曾看望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顾荣拱手后便在下首落座。
“你现在在宫里当值,还是圣上亲封的御前侍卫,多少人都盼不来的荣耀,少来我这里几次,也不打紧。”
高亦竹说着话,芸若换了壶清茶进来。
“芸若说你来,我便让她换了盏清茶,是你喜欢的雾山雪,尝尝。”
电光火石间,顾荣想起自己也曾和沈青南同坐在院中的木兰树下,她为他亲手煮茶,杯中之物,便是这雾山雪。
他还说过,这茶和她很像,像是迷雾中的纯白,晦暗不明,却又引人注目。
一瞬间,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不是痛苦,更不是喜悦,而是没来由的落寞。
像是掌心落下洁白精美的雪花,很美,却冷到心底。
而这一切并非来自别处,而是他内心照见的真实的自己。
原来他当初也并非那么在意她,可他记得自己还曾在院内的廊亭中与她纠缠,同她撕扯,甚至和她赌气,去酒肆间迷醉自己。
而如今却也是他亲手将她送进了冰冷的皇宫,让她从此在黑暗的牢狱中忍饥受饿,苦不堪言。
“听说大娘子入了大狱?”
高亦竹知道顾荣来找他,无非是想问问想不通的事,如今顾家最大的事,莫过于沈青南入狱。
“是。”
“二公子是在为此恼恨?恼恨什么呢?”
顾荣无话可说,他在悔恨吗?似乎也并没有。
如果不将她送进宫内,岂不是把祸事直接引进顾家,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可如果不后悔,此刻心底涌起的悲凉之意又来自何处呢?
“先生为何会觉得我会脑恨?”
每次坐在高亦竹的对面,顾荣总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你满目愁容,心里所想都写在脸上,这样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