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所照，皆是王土。
山河所率，皆是王臣。
这种霸道。”
这一轮犹如大日一般的浩荡拳意，给江离一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说普渡慈航的大法相是与景帝形式上的相似，是与景帝一般，假借外物山河成就法相之力的话。
那这一轮拳意，就是与景帝核心上的相似，是与那要将九州山河纳于一剑一般无二的日月之下，山河我掌的霸道。
而这种霸道，一般只属于一种人。
帝王。
“福明灵王！”
诸葛卧龙怒不可遏的望着这一轮大日拳意，颤抖着嘴唇道：“身为当朝地邸之首，你居然袒护普渡慈航这个妖孽！万民怨气不再覆压此处，你身为天下都城隍，难道察觉不到，国运被何人所窃吗！！
普渡慈航，是妖魔之雄，是人族之共敌啊！
他若死，哪怕对这个腐朽的王朝，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难不成忘掉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福明灵王。
果然是他。
世上的确没有第二尊大法相，但是有一个在特定地方，可以发挥出大法相实力的存在。
正是天下都城隍，帝都城隍福明灵王。
地邸身在神职所辖之地，可以获得加持。
身处帝都之中的福明灵王，可获得这座天下首善之地，第一雄城之力与数百万子民加持，甚至可以以帝都为核心，统率天下城隍，借用天下城隍与其所辖之地的部分力量加持。
这是整个大九州的部分力量。
绝不逊色于普渡慈航的千里佛国，甚至犹有过之。
如今，这位天下都城隍，就是在帝都之中出拳，借由与天下城隍所辖九州山河的感应，将这一轮大日拳意，遍洒九州，普照大地，最重要的，是传至江离等人所在之地。
才会给江离那种，若他不允，则这一轮大日拳意坠落，轰杀他于当场的感觉。
虽然跨越山河万里，这一轮大日若是轰下，只有帝都出拳的威能十一。
但大法相的十一，也绝不是大法相之下的人能够应对的，哪怕是夏侯的九千丈剑河完好，都绝无可能。
江离的感觉没错，可这位福明灵王的拳意，为何会有帝王之意？
江离心中不解，那悬挂天穹的大日之中，却隐约可见一道负手于后的身影，缓声开口：“吾既然出拳，必然是得到了至尊之令。
你等奇人异士，岂能知晓帝王心中所想，还不束手，念在尔等修行不易，亦是为天下着想，吾就当没有听到尔等对朝廷的诋毁。
可领令入都城，自有封赏。”
“我呸！
谁稀罕你的封赏。”
诸葛卧龙冷笑道：“真以为你干的事，没有人知道不成？
至尊下令？
自你之后的哪个至尊，能反抗的了你？
你越来越过火了，如今居然明知妖物窃国，还要救下。
当真是要应了那句话，窃国者侯，无论妖否。
枉你昔日一代雄主，如今却亲手在为王朝送葬。
连国运被窃，都可以心安理得，我真的很想知道，长生对你而言，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嗯？
江离等人都愣住了，诸葛卧龙这话里行间的意思，是这位福明灵王，曾经也是一位至尊？
而且，这位至尊，甚至干预了以后至尊的决策。
诸葛卧龙此言一出，就连那大日之中负手而立的身影都有些惊讶，轻声道：“离吾在位至今，已然近八十年岁月，没想到，如此漫长的岁月，还有人知晓此间之事。
本来还想给你们一条活路，可惜了，你却要自寻死路。
既然知晓朕的身份，就该知道，朕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
言语之间，居然已动杀意。
帝王心意，果然最是难测。
江离心神一紧，他如今虽然裹挟万民意志，但比起儒门，当朝至尊，无疑更加占据正统之地位。
他可以用万民意志来对付本就是借助人族之力才成就大法相的普渡慈航，可却绝不可能对付的了正统敕封，还曾是至尊的福明灵王。
此番的确是他算计失误，可谁又能想到，本该是妖魔大世下人族最后的强者，普渡慈航没有彻底篡夺王朝气运的福明灵王，居然会救助普渡慈航呢。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便是骗得过天下人，你就真能骗得过自己吗？
身为城隍，当知轮回仍存，若日后轮回之中，与太祖相见，不怕太祖怒斥你不肖子孙不成？！”
诸葛卧龙须发皆张，知晓天下之事，看遍人世沉浮的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与这个世界听，写下了多少书籍，而当书中评判之人走到他的面前，真正的读书人，合该知行合一，不屈王权：“当朝太祖，得国最正，也最爱惜子民，一视同仁。
哪怕是深爱的皇后身死，被倾注所有心血培养为下代帝王的太子早崩，他也没有动过封神的念头。
太庙之中，甚至留下祖训，一如当初大汉白马之盟非刘姓不得称王，无军功者不可封侯一般，非万民请愿，有功于社稷者，不可敕封地只，帝族之人，不得封神。
为了以做表率，太祖都甘愿享凡人之寿，驭龙宾天，此后历代帝王，也悉数遵守。
你却逆反祖宗规矩，太庙遗训，以帝王之身封神，统领天下城隍，称福明灵王也便罢了，当朝在你之手，有中兴之相，假使你封神之后，能够接续王朝气运也就罢了。
可事实呢？
你死之后，神帝年少登基，在你的控制之下，依旧重用张首辅，裱糊江山，真真切切为王朝再度挣来了一份气运。
但你太贪了，张首辅死后，神帝想要真正亲政，你却依旧以神之身，来干国事不愿放权。
八君子之变，便是神帝与你的交锋，最终你得偿所愿，借助满朝文武，逼死本该继任张首辅之责，继续裱糊江山，延续气运的八君子。
自此之后，神帝怠政放权，任由朝堂党争，方才有中兴之相的王朝，再度衰落。
想神帝放权张首辅之时，边境安然，民皆富庶，因你干预，彻底失去了中兴之君的可能。
神帝死后的一月天子光帝，也是为了你的长生实验，服红丸而死。
熹帝倒是看得明白，知晓这王朝上下，一应由你操控，哪怕身为当朝至尊，也不得插手，干脆重用阉党，继续霍乱这本就无救的朝堂。
时至如今，思帝由检继位，拔除阉党，颇有年少明君之相，我本以为他是看不透普渡慈航妖魔之身，被其蛊惑，现在看来，分明便是你依旧幕后操纵，明知妖魔，亦任由其霍乱王朝。
看你之后四位至尊，未尝没有治世之才，却因为你的野心，王朝彻底无力回天。
万世之后，人族尚存，我必将亲自为你写传，钉死你于史书之上！”
神帝，光帝，熹帝，思帝。
江离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名字，四朝至尊，本该是四位在不同时间段，立于人道巅峰的存在。
如今在诸葛卧龙的口中，却不过是四枚棋子。
而下棋之人，正是这位人族最后的大法相战力，天下都城隍，福明灵王。
江离终于明白，有着如此重大缺陷的普渡慈航，为何还能被认定为四品奖励了。
因为要杀普渡慈航，不仅是要逆妖魔大势，杀妖魔之雄。
居然还要与本该成为他们助力的人族至强，福明灵王为敌。
这种荒诞之下，左千户这位锦衣卫千户，江湖戏称的朝廷鹰犬，都不敢置信的问道：“您真的是隆帝？
这位老先生说的话，当真是真的？
您早就知道普渡慈航是妖魔，还是要救下他，任由他窃取国运，以诸位大人血肉为食？！”
神帝之前，就是隆帝。
那位重用张首辅，启用新政，将腐朽的王朝展露出中兴之相端倪的帝王。
只可惜，隆帝早亡，只在位六载。
若不然，说不得王朝便当真能在他手中，再度中兴！
六君子是因隆帝与张首辅君臣相得，新政推行，才入朝再起新政。
诸葛卧龙年轻之时，也曾想用一身所学，再现王朝中兴，未尝不是见到过曾有这种可能。
傅天仇，左千户，都曾将隆帝与张首辅一朝，视为最后的坚持。
可如今，隆帝再现。
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要救下以人族血肉为食，窃取国运的普渡慈航！
左千户不愿相信，这会让他对朝廷的忠心，显得像个笑话。
面对左千户的疑问，其实也是所有“人”的疑问，福明灵王，或者说隆帝，只是负手皱眉，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