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夜曜走在不见首尾的难民队伍中。
难民们衣衫褴褛,操着不同的口音和语言,老弱病残走在最后头。也有海对岸逃过来的贵族,坐着马车,跟着三两护卫和侍从。
每当路过一些荒废的小村落,他们就像饿狼扑食,将菜地里无人照料的野菜全部吃掉。
从屋里洗劫来几片破布。
江胡体力弱,不往前冲,就跟在他们后面,捡些地上的烂菜叶。
时常有土匪骑着马队,突如其来,一遍遍扫荡这些逃亡的人们。将他们仅剩的财物盘剥殆尽。
夏末,正午的阳光如同蒸炉。
夜曜拖着疲惫的脚步,麻木地向前走着。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重复着两脚交替的动作,肚皮干瘪,两眼毫无神采。
江胡更是无精打采,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的剑,早就在登船以前卖掉了。
值钱的东西在遭遇了几次土匪后被洗劫去了。
沉重的行李和衣服,一路上不停地丢掉,现在一件也不剩了……
除了一条性命,什么都没有了。
难民们的处境同样悲惨,一路的忍饥挨饿,再加上中暑,不少人相继倒下。只要生病,就无药可医,愈来愈重,暴尸街头。
不知抵达城墙下时,这些人还剩下多少。是否能被允许进入,是否能分到土地。
桥城的政策是:大开城门,接收难民。
这一点,与君临和龙城完全不同。君临女皇清高自傲,把“不干净的荒原人”拒之门外。
就算她想接收更多的难民,也没有余力。
而桥城,自古就是个农耕国,耕地面积最为广阔。河流环绕,水土丰厚,改善水利,发展农业。
这里穷,是因为缺乏矿产和其他资源。
矿少到,连武器,都只能从逆天城购买。
虽然表面上,桥城与君临是友好联盟关系。
实际上,却暗自较劲。
兽潮爆发后,瘟疫大陆上渡海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
桥城就顺势而为,凡是投靠桥城的难民,都可以在城外得到一片免费的土地,由自己去开垦。每个月,收成的一小部分,归自己所有,大部分上缴桥城。
村庄迅速兴起,城外荒芜广袤的大地,转眼变成千亩良田。
“民”,就是劳动力,就是战力。
接纳更多难民和开垦更多耕地,就是桥城与君临抗衡的筹码。
大国之争,持续不断。
这些天,夜曜断断续续地从不相识的人那里,听到这样的鼓励:
“坚持往前走,就快到桥城了!……”
“还有两天的路程……”
“还有一天的路程……”
夜晚,他们躺在生硬的沙石地上睡觉,连被子也没有。
尽管这样,疲惫催着他们马上入睡了。
一觉睡到天亮,身边同行的人就已经换了一批。
这天中午,就快到桥城脚下了。
难民队伍,交汇了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车队。
车队十分怪异。
只有三辆马车,却是十分气派的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车。中间的那辆,车厢最宽阔,窗帘紧紧关闭着。
后头紧紧跟着50个身穿铠甲的精壮护卫。打造铠甲的钢铁十分精良,像是贵族的亲卫队,而不是一般的佣兵团。
他们有意混进了这支难民的队伍,小步疾行,不想引人注意。
这一路上遇见的从各国逃到桥城的贵族,数不胜数,都是因为龙族的迫害。
傍晚的时候,才终于抵达了城墙脚下。
漆黑的云层里透着朦胧的月光,通红的火把照耀在高高的城墙上,城门紧闭。
“今天城门不会开了。”有个年长的说。“得等明天了。桥城主心善,但是桥城能有多大地方,城外难民这么多,咱们来得晚……能不能进去,全看运气了。”
沿着城墙,挤满了难民,混乱不堪。人屎马尿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一片嘈杂,和龙城外的景象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里的难民吃着稀粥,还有简易的帐篷居住。有做生意的小贩,在城墙下摆开了一个市集。
夜曜从前瞧不起难民,他在龙城里,难民在龙城外。
如今却沦落到一样的下场,他成了城外的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路上听闻桥城主的事迹,都说他是个好人。夜曜想,不管怎样,也比龙邪帝强。
他没往里走,受不了那些人挤人的臭味。和江胡找了块树林里的寂静草地,先坐下来歇脚。
附近,有一些雪域的人,砍树林里的木头搭帐篷。
他们身上的深蓝色纹身特征明显。生起一个火堆取暖,磨亮手中的尖刀,在火焰上炙烤捕捉来的野鸡野兔。
“怎么这么多的雪域人。”夜曜随口说。
江胡对这边的事情知道一些。
“他们那边,一直在动乱,内战不断。但是隔着极寒山脉,那边儿的消息密不透风,咱们也不知道。”
“内战,谁和谁?”
“冰雪世家和巨人族。王的位置空缺着,他们在争雪域的统治权。他们打仗倒好,没时间和我们打……”
江胡得意地说:
“我以前在桥城,还是个官儿呢!”
夜曜满不在乎,她能是个什么官。
这时,又看到了那支奇怪的车队。
他们一来到这里,就率先挤进了靠近城门的位置。估计是想天一亮,一开城门就进去。
高大的马车,被遮挡在层层帐篷后面,没那么突兀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就忽略了他们。
夜曜问:
“你以前住在哪啊?应该有房子吧?”
“在西城门外啊。”
“为什么不去?”
“我的房子和地都是分的,早就收回去了。你得在城外候着,才能给你分地,什么都不懂!”
“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
“哼。”江胡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你都多久没付我工钱了?”
夜曜手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行囊里该扔的东西一路上都扔了,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他的背包,就算扔在地上,让土匪捡,土匪都懒得去捡。
江胡把头上的大斗笠掀起来,乱蓬蓬的头发里,顶着一把“永月之辉”的匕首。
因为一直藏在帽子里,才没被土匪搜走。还有她腰间的木剑也留下了,土匪才不要呢。
“把它卖了吧?……”
“不行!”夜曜说,“这是我和祖厉的信物,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