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为何胆敢同人合谋袭杀靖夜司校尉?”和世荖被秦月楼一通妙手仁心治好了个七七八八,正审问着那捏糖人的中年汉子。
可是这中年汉子却一直默不作声。
“你莫不是认为我不敢滥用私刑了吧?”和世荖面容虽然未曾改变,可是语气当中却满是狠戾。
毕竟自己差点就被害死了,能不狠戾么?
虽然听到了和世荖的话,但是那中年汉子还是没有说话。
和世荖也说到做到,便扯住了中年汉子的头发,一张张的草纸放在了汉子的脸上,随后对着草纸喷水。
金纸糊面,也称雨浇梅花,乃是窒息之酷刑,但是这种窒息是缓慢循序的,既难受也会对心理造成损害。
而也因为纳米蛊截断了脊髓的信号,这中年汉子没法动弹,只能任由和世荖施为。
“老和,算了。”秦月楼将金纸揭开,“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非得用酷刑。”
“老秦,你心善,见不得就不见,可是敢于袭杀朝廷重臣,这已经不是一个死罪可免的问题了,我用私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和世荖说道。
“算了,我帮你吧,他不说,可总是会有缘由的。”秦月楼说道,增殖的纳米蛊也顺着脊髓爬到了脑子里。
记忆生成的基本过程是由识记、保持、回忆和再认三个环节组成的,而这三个环节也与脑中的神经递质,以及新突触,还有海马体等重要部位有关。
纳米蛊进入中年汉子的大脑便是为了获取记忆。
首先纳米蛊便是一种半真元法力半物质机械结构的奇特蛊虫,具备了增殖的能力,同时也具备了诸多妙用,因为那半物质机械结构便是纳米机械虫,同时具备了生物智脑,因此它等同于是一种集群智慧。
而其本身也有信息记忆化存储的能力,这也就是那些可食用秘籍的由来,那么将其逆向操作,便也可以获取他人的记忆,甚至是玩弄和篡改他人的记忆。
纳米蛊虫们事无巨细的将中年汉子的记忆复制粘贴,而后又按照时间顺序开始拼接,最终将记忆文件递交上传。
掌控着纳米蛊虫的秦月楼也利用这些纳米蛊搭建了一个集群网络,数以亿计的生物智脑也在处理着这些记忆。
于是便等同于秦安忆在一瞬间浏览这中年汉子截至目前的一生记忆。
——
“小哑巴,小哑巴,你为什么不说话?”村中稚童皆以巴小川取乐。
哪怕巴小川十岁了,可还是会被欺负。
“我···会···说···话···不···是···哑巴。”被取乐的巴小川结结巴巴的反驳着。
“小结巴,小结巴,说话为什么总结巴?”这个年纪的孩童毫不避讳的释放着心中的恶意。
这个年纪的孩童总是会因为某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而去特地的孤立或者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的释放心中恶意。
巴小川听了以后,便又沉默了起来,他是结巴,没法反驳,只能忍着。
“小哑巴,小哑巴···哎呀!”
那为首的小孩还在骂,但是却被一块石头砸在了脚上。
“你再骂?我再打!滚走!”扎着冲天鬏的女娃娃手里捏着石头跑了过来,女娃娃虽五官精致,可是脸上却生了一大块青黑胎记,遮住了大半张面容,脾气也像是个火爆的野小子,约莫十一二岁,家中也只有一个病弱的母亲。
“哇哇哇,是丑丫头杨念喜,哎呀!”那为首的小孩又骂了起来,但是却被一石头差点砸中嘴。
“你再骂?我马上把你腿打断!”杨念喜继续骂着,小小年纪,看起来却有些泼辣,但这份泼辣,好像却是为了保护别人。
“巴小川,你没事吧?”杨念喜问着巴小川。
“我···没···事···你呢?”巴小川结结巴巴的问着杨念喜。
“我也没事,以后你要是再被欺负,就喊我,你只要快点喊,杨喜,杨喜就好了。”杨念喜拍着巴小川的肩膀说道。m.cascoo.net
“好。”巴小川点着头。
春去秋来,当年骂人的孩童王河也长大了,也知晓了什么叫做是非对错,所以他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恶言伤人,反而是和巴小川成了朋友,有事没事就到巴小川家的院子里玩。
“小川哥,你说,大喜姐能不能嫁出去啊?”王河问着巴小川。
今年十五岁的巴小川只是一心研究着捏泥人,捏糖人,他捏的泥人惟妙惟肖,每天挑着担子去市集上卖泥人也能补贴家用,还犹有余钱,足可见他这泥人多精致,毕竟好货不怕卖不出去。
“我···不···不···不···知道。”巴小川摇着头。
王河看着巴小川,也叹了口气。
“小川哥啊,你要是不结巴,估计现在也该成亲了吧。”王河继续问着。
“我···”巴小川欲言又止,想到了当年那个丑丫头,笑了笑,只是手中捏着泥人,有三分像是当年的那个丑丫头。
可是他却突兀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像是海潮一般的恍惚感席卷,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王河在他耳边的话语也变得像是回音一般拉长失真,
手中的泥人也掉在了地上。
“杨喜!杨喜!杨喜!”
巴小川跑了出去,四处找着杨念喜,可最终却只在杨喜家的屋子里找到了杨喜的吊在梁上的尸体,
她的母亲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生前似乎在挣扎着,
而村里的一个闲散青皮则是后心插着一把剪刀,倒在地上的血泊里。
“杨···念喜···杨念喜···杨念喜···杨念喜!”
从来结巴的巴小川,完整的念出了三个字,那也是丑丫头的名字。
巴小川好似浑身力气被抽干了,可却还是跑到了杨念喜已然发凉的尸身下,托举着杨念喜。
“救人啊!”
“救人啊!”
“救人啊!”
小结巴从来都不是小哑巴,
门外的铁树,开了花,
小结巴心头的血,也在滴答滴答。
——
“啊!!!”巴小川被固定在门板上,嘴里的木头也被咬出了层层牙印。
小村外山上的寺庙方丈双手合十,对着关心巴小川的村民们叹息。
“他不是疯了,他是恨。”
“恨?他恨谁呢?他一直都是很好地孩子啊。”巴小川的母亲愁容满面擦着泪。
“唉,他恨得是无能的自己。”
“那大师,小川哥这样能不能救下来?”王河问着方丈。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也是他的一劫,依我看,就让他做个跳墙和尚吧,佛总会渡他的。”
“跳墙”属于佛、道两教均有的仪式,多以身体不好的小童或者被批命说“克父母”的孩子来“跳墙”。
比如某个人由于身体不好,或者不顺,就进入寺里当和尚,然后在仪式完成后,就翻墙出庙,但旧名字不能用了,出来听到别人喊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的新名字。
意思是旧名字那人已经许愿出家,庙里留下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纸人,代替自己出家,
而后新名字的人脱离不好的情况正常生活,每逢初一十五或宗教节日,亦或者有盛大法会时,跟着父母去跳墙的地方随喜便可。
巴小川的父母四处奔走,准备东西,富有的人家会牵一头活驴给庙中,意为代替跳墙的孩子在寺庙中做苦力,贫穷的人家则会糊一头纸驴。
庙中人做完仪式后,巴小川的身上也换上了一身百衲衣,那是巴小川的母亲在村中各家求来的碎布。
巴小川的双手被绳子绑住,口中也不再咬着木头,只是痴傻呆愣的捏着手中的泥人。
那泥人有八分像杨念喜,只是他没有捏出胎记,导致缺了两分,他不敢捏出胎记,
他怕捏出胎记以后···自己会想起那一天。
会想起那个无能的自己。
巴小川的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将凳子放在了院墙下,脸上的皱纹没有半点舒展。
方丈为巴小川戴上了行者戒箍,随后揭开了巴小川手上的绳子。
巴小川怔怔的看着泥人。
“小川,找到名字就回来。”那泥人好像再对他说这句话。
巴小川发了疯似的跳墙而出。
“小川!找到名字就回来!”父亲母亲,姐姐弟弟,乡里乡亲,都这样喊着。
而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
他看着泥人,在路上一刻不停的走着,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他听着树林里鸟雀纷飞,叽叽喳喳。
他听着山间溪流缓缓流淌,作响哗哗。
他看着天上的流云聚散又和,风息又刮。
好像天地自然与万物都在为他争着取一个新的名字,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取名。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正在湖边垂钓的老人。
老人安安静静,他也安安静静。
等了许久,鱼也未曾上钩,老人虽然聚精会神无比专注,可却也转头看向了他。
老人看着失魂落魄的他,又看着他手中的泥人。
“爱别离。”老人不知为何说出了这句话来。
“爱别离,爱别离,爱别离···”他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你叫什么?可是有什么伤心事?”看着他的样子,老人问着。
“爱别离,我,有。”他简洁的回答着。
“你?爱别离?”老人玩味的看着他。
“爱别离···我!我!我!”爱别离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这个名字,你还不配用,但你可以跟着我学,但我只教你一年,能学到什么,就看你自己了。”老人笑着。
“你?”爱别离看着老人。
“我,放不下。”老人挑起了鱼竿。
未曾有鱼钩,可却钓上了一条长着手臂的鱼身人面之怪,那鱼身人面之怪被装入了鱼篓中。
“走吧,爱别离。”老人说着,拍了拍爱别离的肩膀。
但他的目光也似笑非笑的,看着另一侧。
观看着这份记忆的秦月楼感觉,自己似乎被这记忆当中的老人所注视一般。
可是随后老人便回过了头,一大段的记忆像是被删除了一般,只余下了面前这个叫做“爱别离”的男人,每日做着泥人的记忆。
这些泥人都是那个丑丫头的样貌,可却无一泥人被捏出胎记。
最后他从捏泥人,转为了捏糖人,
因为糖人,可以有更多的颜色。
他找到了名字,可却是别人正在用的名字,所以他并没有完全找到名字。
所以,他也没有回去。
二十五年,没有回去。
爱别离,生离还是死别呢?
而后他来到了俞杭,在俞杭的街道捏着糖人,卖着糖人。
与放不下学习时,他也只学会了移星换斗,二十五年来,也只练习着移星换斗,
但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将星斗移动变换,
而后,他便成为了袭杀和世荖的中转站。
为什么会成为中转站,这部分记忆也被删除,无法看见。
虽然抓到了一个活口,可貌似根本没什么用。
一瞬间的记忆浏览完毕。
秦月楼看着面前的爱别离,心中有些恻隐。
“没有用,记忆被删除了,拷问也拷不出来什么的,除非把他的记忆找回来。”秦月楼摇着头,“但,他可能是九苦生的人。”
“啧,还是得交给那些专业人士头疼才行啊,九苦生这个组织,太难抓了。”和世荖说着,但是转而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既然你说他可能是九苦生的人,而且还在袭杀我的过程中占据了重要的一环,那是不是说明,俞杭里有其他九苦生的人?”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秦月楼看着爱别离,心中恻隐,“不过你在把他上交之前,我先让他···做一个虚假美好的梦吧。”
“怎么说?”和世荖问着秦月楼。
“看他记忆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过去。”秦月楼说着,随后全告诉给了和世荖。
“过去凄惨又怎么样?他不还是参与到袭杀朝廷重臣当中去了?可杀之人的可怜之处罢了。”和世荖说这话也无可厚非。
所以秦月楼也不强求,实际上和世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些。
“你就···算了,我就先出门去了,还得好好养伤呢。”和世荖睁着一只眼,闭着一支眼说道,而后打趣着秦月楼,
“都说医师医人医病,看不出来你还能医心,或许你以后还能医天地呢。”
“医天地么?也不是不行啊。”秦月楼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