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安如寒的声音,百里长歌首先在心里替他这十六年的女儿之身默哀了一秒钟后问道:“皇后殡天乃国丧,按礼制前四日每日三哭临,后三日才改为每日二哭临,如今马上就要午时了,你回来做什么?”
“你们都能出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安如寒不满地嘀咕一句,“再说了,我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
“宫里不是有安排膳食的吗?”百里长歌掀开帘子斜他一眼。
“得了吧!”安如寒骑在马上一摊手,“宫里准备的都是些素斋薄粥,对于我这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在自杀。”
百里长歌嘴角抽了抽,“那你这二十七天准备怎么过?”
“这个自然不用你操心。”安如寒邪魅地勾了勾唇,神秘道:“道灵这个老和尚都能在法度寺那样庄重神圣的地方偷偷烤鱼不被人发觉,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有办法在国丧日吃到美味呢?”
说罢他眼尾一挑,笑看着百里长歌,“小师妹,只要你肯喊我一声‘大师兄’,我就带你们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百里长歌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就是二十七日不吃荤腥吗?反正我是无所谓。”
“你当然无所谓,你看看小世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安如寒一手指着嘟嘟,一手捂住肚子大笑。
百里长歌一偏头,就见嘟嘟吮着手指眨着大眼睛看着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他也要和安如寒一起去。
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百里长歌感受到来自叶痕更强烈的眸光。
悻悻抬头,就见他一直盯着外面骑在玉龙背上的安如寒看。
“安如寒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师兄了?”
不等百里长歌发问,叶痕当先黑脸,声音暗沉。
“我可没承认。”素来知道叶痕爱吃醋,百里长歌懒得绕弯子,直接说道:“什么师兄师妹的,都是安如寒一个人想出来的,再说了,我师父是百草谷谷主玄空,他师父是法度寺高僧道灵,八竿子打不着好么,我怎么可能是他小师妹?”
“道灵和尚可是你小师叔。”外面安如寒听了,赶紧纠正百里长歌的话。
“你说对了。”百里长歌翻了翻眼皮,“那和尚只是我小师叔,又不是我师父,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警告你不要乱认亲戚,否则我待会儿就让玉龙发飙把你带到悬崖边扔下去!”
提起玉龙,安如寒立即来了精神,看向一直黑脸的叶痕,“景润兄,我记得你以前也有一匹这样的马,这几年你出门都坐马车,极少看见你骑马,难得今日这么有机会,不如你回府去把你那匹马拉出来我们出城去溜溜,顺便看看两匹玉龙马,谁的脚程快。”
百里长歌眸光一动,早上在侯府大门前,安如寒说叶痕曾经也有一匹玉龙马,那个时候她未曾注意,如今他再度提起,她突然想起来当初从晋王府启程去滁州那天早上,她问过叶痕是不是没有专属坐骑,叶痕说他曾经有过一匹宝马,不过后来弄丢了。
此刻听安如寒一说,原来叶痕丢失的那匹马便是极具灵性的玉龙宝马,难怪他后来还说终有一天那匹马会自己回来的。
“下来!”叶痕仿佛没有听见安如寒的邀请,冷着脸呵斥,眼里的光色有些复杂。
“景润兄你不厚道!”安如寒皱了皱眉看着百里长歌道:“这匹马是我小师妹的,她愿意借给我骑,与你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跟百里长歌有关的,都是本王的事。”叶痕面色不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来,否则待会儿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我还就不信了!”安如寒哼哼两声,抱着双臂坐在上面,分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百里长歌和嘟嘟一起向他投去同情的眼神。
叶痕瞟他一眼,随后拇指和中指一扣,凑到嘴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玉龙一听到口哨,立即高扬四蹄疯狂地朝着城门方向奔去,那阵势,比早上入宫的时候还要狂乱。
安如寒显然没料到叶痕能控制玉龙,还来不及惊愕,整个人早已经被玉龙带着急速奔往城门方向。
百里长歌却看得瞠目结舌,她错愕地看着叶痕,“你怎么会控制得了我的马?”
“你不是说我们心有灵犀吗?”叶痕眉梢一扬,轻笑道:“这匹马自然是知晓了我是谁,所以才会听我的口哨。”
“我才不信你这一套。”百里长歌撇撇嘴,叶痕肯定是刚才趁她带着嘟嘟去灵堂的时候出宫在玉龙身上动了手脚,否则要怎么解释他能轻而易举的控制她的马?
“以后,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去骑那匹马。”叶痕突然收了面色警告一声,“否则我不保证他们能不能从马背上活着下来。”
“你这醋……吃得有些过了啊!”百里长歌微蹙眉头,她不过是将马借给安如寒骑一骑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有必要这么偏激?
“你觉得这叫过?”叶痕抿唇看向她,往日里澄澈的眸被一层黑雾笼罩,似有沉沉怒意即将喷薄而出。
“这还不叫过吗?”百里长歌微怒道:“我又不是和别的男人有了亲密之举,再说了,骑玉龙的是安如寒,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何必说出这样的话让大家都尴尬?”
叶痕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她。
百里长歌继续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认为自己没有错,如果我人生中连这么一件小小的事都无法决定,都要经过你同意的话,那我与一个木偶人有何区别,那样的我便不是我,不是百里长歌,倘若你喜欢事事都依着你的人,你大可以去找,反正这天下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又不缺我一个。”
“百里长歌,你再说一遍!”叶痕的声音彻底低沉下来,其中压抑的气息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说就说!”百里长歌本来只是微恼,但一看到他这个态度,顿时心中那个怒火就窜了上来,她仰着头,朗声道:“晋王殿下若是喜欢那种事事依着你的木偶的话,这临阳帝都多得是,您何必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害得您时不时要大动肝火,这又是何必呢?”
叶痕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眸看向她,将声音压到最低,“在滁州的时候,你救了西宫良人,我没说什么,你说要留下他送的红灯,我也没说什么,默默忍了;回到帝京,在我和嘟嘟与傅卿云之间,你毫不犹豫选择了他,保下我的杀子仇人,我也没说什么,反正只要你高兴就好。可是如今你竟然把玉龙牵出来给安如寒肆无忌惮地骑着走过临阳帝都的大街小巷,你让我作何想?装瞎没看到吗?”
最后这句话极重,听得百里长歌身子一颤。
但她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咬咬牙道:“不管怎么说,玉龙是我的马,我想借给谁就借给谁,你无权利干涉。”
“好一句我无权利干涉。”叶痕惨笑一声,“你知道西宫良人的红灯代表着什么吗?你又知道傅卿云喜欢了你多少年吗?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他怎么可能在武定侯府待那么长时间,他甘愿被当作奴役差遣不过是因为当年你走时留下的一句话而已!百里长歌,你给这么多人留了余地,你可曾想过我也想要占尽你心中一丝一毫的空隙,你可曾想过我是个正常男人,是个爱惨了你的正常男人,我会醋,会怒,会让你觉得无理取闹,是因为我太在乎,我害怕失去你,不想与别人分享你,你为什么不能理解?”
“我理解你,可是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想?”百里长歌撇开头不想看他,“我承认自己喜欢你,很多时候都离不开你,可你别忘了,我们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着各自的思维和想法,也有着各自的私生活,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别人完全触摸不到的世界里?你不觉得这样不仅是对别人不公,也是对我不公吗?”
“你有没有感受过失去?”叶痕突然伸出手扣紧她的手腕。
百里长歌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换到这种话题上来。
“你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滁州大坝回来的那天你在马车上跟我说过什么吗?”叶痕紧紧盯着她。
百里长歌抿唇没说话。
她当然记得,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裴烬,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所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有问题,并在马车上不停地告诫叶痕倘若有一天她连他也记不得了,那么再见面时他一定要记得带她回家。
“你说过,倘若有一天你不小心忘了我,那么再见面时让我记得带你回家。”叶痕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而我如今只不过是把遗忘了我的你重新找回来而已,你还会说出刚才那些话吗?”
百里长歌再次怔住,她完全不敢相信叶痕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在滁州的时候,她的确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想法,总觉得有很大可能自己以后会忘了叶痕。但后来想了想,她觉得一定是那几日生理期想太多,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呢?
见百里长歌不说话,叶痕沉吟片刻才像突然决定了什么事情一样眉目坚定道:“百里长歌,我承认,我对你撒谎了,我们两个很久以前就认识,不仅认识,还发生了很多的事……”
“你以为我会信?”百里长歌打断他的话,“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原谅你之前所说的话而已。”
叶痕心口一刺。
“叶痕,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人生中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百里长歌缓缓拨开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声音平静道:“或许传说中的那位晋王妃便是那种事事依着你的人,但这些我都不想去追究,我要告诉你的是,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人是百里长歌,跟你那位晋王妃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请你不要用她的标准来衡量我,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她的影子,那么烦请你另寻他人,我从来只是我自己而已,并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
叶痕手指紧了紧,看她片刻,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以后你真的忘了我,再见面时你会对我说什么话?”
“我……”百里长歌一时语塞,她当然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更何况她怎么知道当她忘了叶痕以后两人再见面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当你忘了我以后,我们再见面也会像现在这般,即便是我告诉你我们以前就认识,你也不会相信我,更甚至我们会比现在还要陌生?”叶痕继续问。
“那些话都是我无意中说出来的,做不得数。”百里长歌垂下眸,低声道:“我健康得很,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忘了?”
“你连想都不敢去想吗?”叶痕扳正她的身子,迫使她抬起头来正视他,“是觉得没可能还是根本不敢去想?你也在害怕会有这么一天对不对?”
百里长歌沉默不语。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天早就发生了呢?”叶痕晃了晃她的肩膀,加重声音,“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嘟嘟第一次见到你就非要认你做娘亲?你就没有想过嘟嘟整天叫你‘麻麻’,这种奇怪的称呼从何而来?你就没想过传说中的那位晋王妃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将孩子生下来扔给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里长歌,你是破案高手,在推理方面很有天赋,那你告诉我,把这些结论推回去你看到了什么?”叶痕再度晃了晃她的肩膀,仿佛要将一个装睡的人摇醒。
“我不知道。”百里长歌伸手拽开他的手抱着头缩在一角。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每一次都不敢深入去想,她宁愿相信是晋王妃生下孩子以后无情抛弃了叶痕也不敢去面对是自己已经忘了叶痕,更不敢面对自己潜意识里的那个假想敌晋王妃就是她自己。
“别吵了!”一直坐在两人中间的嘟嘟突然暴吼一声,愤怒起身从座椅上跳下来,紧紧皱着眉,失望地看了二人一眼掀开帘子走到外面对着外面赶车的秋怜道:“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安叔叔,我要去跟他骑马。”
“小世子,奴婢正在赶车呢!”秋怜有些无奈,刚才马车里叶痕和百里长歌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尤其是提到少主人的那几句,更是听得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少主人那么单纯完美的人,赠送给大小姐一盏红灯纯属是朋友之间的行为,哪里就会严重到导致这二人感情发生问题的地步?
“我不要跟他们两个一起,我受够了!”嘟嘟咬着银牙,似乎在马车上多待一秒都会令他全身难受。
见秋怜不为所动,他继续道:“姐姐,他们两个人都有武功,自己会走路,不用你赶车他们也能回去,你就行行好带我去找安叔叔嘛,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自己去找。”
秋怜大惊,此时的马车走得正疾,她素来知道小世子是个敢说敢做的主,倘若不答应他,待会儿他真的跳下去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如何担负得起责任?
想到这里,秋怜只能为难地冲里面战火还未停歇的二人轻声道了句:“王爷,大小姐,恕奴婢失礼了。”
话音刚落,秋怜抱着嘟嘟足尖一点迅速朝着城门口飞去。
这一系列动作仅在片刻之间。
迅速到连马车内的百里长歌和叶痕都还没反应过来嘟嘟今日竟然发这么大的火。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二人面面相觑片刻,百里长歌终于忍不住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无缘无故吃醋,嘟嘟至于突然发火么?”
“别岔开话题。”叶痕似乎分毫没有受到干扰。嘟嘟一走,他索性坐过来逼近她,“你就回答我,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百里长歌偏开头,目光有些闪烁。
“你就没想过或许我们两个从前就认识?”叶痕又坐过来一些,一只手扣在窗沿上,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他的包围圈内。
“即便认识,那又如何?”百里长歌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继续低声道:“再说了,你自己承认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更不认识我,你如今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承认你自己对我说了谎?”
叶痕默了默,尔后轻声问:“倘若我说,我不认识的仅仅是武定侯府嫡女百里长歌,可我却认识你呢?”
“什么意思?”百里长歌突然放下抱着头的双手,直直看向他。
“没什么。”叶痕突然缩回身子,收敛了几分神情,“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我何必浪费唇舌?免得你又说我在转移你的注意力。”
“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良久,百里长歌坐正身子,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那我为何不记得你?”
——那我为何不记得你?
这一句,牵引着叶痕心口隐隐作痛,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痛已经蔓延至全身,几乎侵占了每一寸肌肤。
她的遗忘,是当时最无奈的选择,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去。
可是,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总有一天她还是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为什么不说话了?”百里长歌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是你的谎话编不下去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没有说谎。”叶痕抿了抿唇,“我们的确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只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后来忘了我。”
“你说谎!”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百里长歌早就熟悉了叶痕的每一个表情,此时此刻的这样一句话,处处充斥着谎言的味道。她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既然你都说了我们以前认识,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把所有的事告诉我?”
叶痕垂眸看着她抓紧自己衣袖一副急于知道真相的样子,不忍地说道:“我说我们之前认识只是想告诉你,你在很久以前就说过倘若有一天不小心忘了我,让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你回家,而我之所以会选择在你回府的那天等在楼上楼,就是因为想遵守当初的承诺,我想亲自带你回家,只不过你将我忘了个彻底,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所以……”
“我还是不相信。”百里长歌松开他的衣袖摇摇头,“我有着从小到大的全部回忆,并没有觉得哪里疏忽了一个人一件事,我的记忆中,你是完全不存在,或者说你只是活在传言中的晋王殿下,我跟你不可能会有交集的。”
叶痕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百里长歌缓了缓神,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嘟嘟去找安如寒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去吧!”叶痕回过头道:“正好我去那个地方有点事。”
听这语气,叶痕应该是知道安如寒的去向了。
百里长歌放下心来,掀开帘幕跳下来直接往城门口行去。
叶痕走出来,将马车赶到街道一旁,取下辔头将马儿拉过来当先翻身上了马,迅速骑过来走到百里长歌身侧对她伸出手,“上来吧,若是不骑马就这样一直走,得走到天黑才能到达那个地方。”
百里长歌抬起头,此时已至午时,正是举哀的时辰,远山寺庙里传来青铜钟悠远的声音,皇城内哀嚎声一片,而叶痕端坐在马上,挺拔秀美的身姿隔绝于这一切世俗之外,向她伸来的那只手,袖袍上掩映了初夏枝头的绿意,让他整个人犹如镌刻在悲喜红尘之上的画像,神圣不可触摸。
百里长歌突然就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从帝京到滁州,再从滁州回了帝京,两人之间经历了很多,有怦然心动的缠绵之吻,有刻骨铭心的刺心之痛,有永生难忘的执子之手,走过滁州城的大街小巷,看万家烟火璀璨,更有他亲口许下的九成深爱。
他许过的承诺,似乎都在一一应证,他从来都在默默付出,即便是她毅然决然选择救傅卿云而将他和嘟嘟考虑在后的时候,他也仅仅是郁闷了片刻。
再度看了叶痕一眼,百里长歌想着倘若刚才她没有说那么多,或许就不会引发后来的事情。
今日这种事要是再来几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怕是要越来越远了。
懊恼地咬咬牙,百里长歌没有将手递给他,她走过去足尖一点飞上马背,依旧一言不发。
叶痕见状,眸中划过一丝黯然,终是没说什么,拉紧缰绳一挥马鞭冲着城门口行去。
今日国丧,此时又正值哭临时辰,原本晋王是不该出城的,但守城的御林军架不住叶痕周身凛冽的气势,最终只得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叶痕骑马的技术很好,普普通通的一匹黑马被他一驾驭,虽然速度赶不上玉龙,但也比寻常人骑马快出几个倍。
行了一会儿的路,他突然停了下来。
百里长歌正不解,他突然头也不回道:“抱紧我,否则待会儿摔下来我可负责不起。”
百里长歌没说话,身子往前倾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抱上去那一刻,百里长歌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颤。
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样抱叶痕,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百里长歌咬了咬唇,一遍遍回忆着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但是想了很久,似乎她除了破解那几个案子之外,什么也没能帮到他,反而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她轻轻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痛,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爱他的程度。
或许,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爱,不懂得如何做才算是爱他。
“在想什么?”叶痕似乎察觉了她的气息,突然放慢了速度,平静的声音传来。
“没想什么。”百里长歌摇摇头,抱着他腰的双手紧了紧,将脑袋靠在他背上,她不想多说话,怕自己又会说错导致两个人再度争吵。
“我问你一个问题。”叶痕的声音再度传来。
百里长歌立即竖直耳朵,“什么问题?”
叶痕面无表情道:“倘若傅卿云回来以后让你帮忙做一个决定,那个决定关乎着他是继续留在武定侯府还是去往他处,你会怎么做?”
“他为什么要我帮忙做决定?”百里长歌问。
“因为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你一个人。”叶痕紧紧攥着缰绳,手上的力度几乎能将其捏碎。
“那得看情况吧!”百里长歌道:“不知道准确情形的情况下,我也无法做出任何论断。”
“我知道了。”叶痕缓缓吐出四个字,突然重重一鞭打在马儿身上,马儿又开始急速奔跑。
约摸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城郊外的天霞山脚,叶痕勒住马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再度向百里长歌伸出手。
百里长歌看到了他身上相较于往日沉暗得可怕的气息,抿了抿唇,她还是没有将手递给他,自己翻身跳了下来。
“去哪里?”下来以后缓缓走到叶痕身侧,她低声问。
“这上面有一个专门养鸽子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安如寒如今肯定已经和嘟嘟他们在烤鸽子了。”叶痕淡淡说了一句,将马儿拴在树上以后抬步就往上山的石阶上走。
百里长歌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有些隐秘,似乎不常有人来,上山的路虽然修建了石阶,但石阶两旁都长满了杂草,不知名的野花更是开得肆意。
叶痕这一路都不曾回头。
百里长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他,今日的事,她刚才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错,原本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肯定早就在城里下了马车,根本不可能再跟着叶痕来这种地方,但是直觉告诉她,倘若她一时冲动扔下叶痕一个人走了,那么他们之间的罅隙就会越来越大。
感情是靠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如果长期只有一个人在付出,那么付出的人总有一天会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叶痕感觉到疲累,如今永昌才刚刚死于梁帝之手,叶痕已经够难过的了,倘若在因为两人感情上的事伤神,她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直接崩溃。
再也受不住这漫长的沉默,百里长歌出声问道:“你刚刚说你来这里有点事?”
“嗯……”叶痕点头,“我安插在各地的那些隐卫一半的情报都会传到这里。”
“不是有人会送来给你吗?”百里长歌不解,“你为何要自己出来取,万一让梁帝知道了……”
“今日就是想带你来看看而已。”叶痕缓缓转身看着她,“我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
“这山上似乎看不见什么人呢!”百里长歌抬手遮目向上面看了看,的确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上面有阵法的。”叶痕解释道:“一般人进不去。”
“那安如寒……”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有一句对了,安如寒与我早就相识,这个地方他也常来,所以知道入阵的法门也不足为奇。”
“那你刚才还醋劲那么大。”百里长歌低声咕哝。
“因为你不是我,无法体会失去过的噬心痛苦,所以你会觉得无所谓。”叶痕抿唇道,“而我不同,这辈子认定了你,就只能是你,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的重要性,所以倘若要我做出任何选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你和嘟嘟,因为没有你们,我的生命就不可能完整。”
百里长歌眸光动了动,她意识到,刚才他问出关于傅卿云的问题时自己的犹豫又伤到了他。
“走吧!待会儿太阳落山了。”叶痕重新转过身继续向上走。
“你真的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吗?”百里长歌怔了怔,叶痕对她的感情真有那么深厚吗?
“会。”叶痕没有回头,却给了她一个毫不犹豫坚定无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