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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平素酒量还行,但今日心情不好,再加上这坛酒后劲儿大,所以才喝了三杯就稍显醉意。

此时乌黑的缎发流泻在肩头,姿态恣意懒散,单手拄在桌子上支着下颌,染了薄醉的面上微微绯红,透过如玉的面容悄悄晕染开来,星眸因为醉意而显得朦胧迷离。

她微抬下颌,用迷离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人。

他负手而立,素白孝衣上除了一条同色腰带外毫无任何坠饰,早上她帮他束好的发微有凌乱,带着疾风的气息涌入房里,往日里澄澈的眸仿佛沟壑万丈,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明明是五月的夏天,百里长歌却堪堪感受到了一股子冷意,她咕哝着拢了拢衣襟,却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寒意。

裴烬和傅卿云在叶痕出现的那一瞬间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并无过多惊讶。

傅卿云站起身,温和笑道:“想不到王爷深夜还会路过漪澜阁,既然碰巧大家都在,何不进来喝一杯再走?”

“本王来寻回未婚妻。”叶痕半分情面不给,淡然的脸比冷肃下来更让人觉得压力,他抬步走进门,径直到了百里长歌身后,伸出手就想抱她。

裴烬突然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先一步将百里长歌拉起来护在自己怀里,面上早已绷不住生出不可抑制的怒色,“你当她是什么?高兴了就捡起来穿,不高兴了就随意脱下来丢在一边的衣服吗?”

裴烬自来了漪澜阁,半分没有提及今日在冥山的事,所以傅卿云听得有些懵,他疑惑一向温文尔雅的裴烬怎么会在顷刻间翻脸对晋王说出这样的话。

“把她给我!”叶痕不想与裴烬过多纠缠,目光注视在百里长歌有些踉跄的身子上。

“不给!”裴烬怒目瞪着叶痕,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去受那种委屈!

“别逼我!”叶痕的眸光越来越冷,寸寸成冰,大有随时崩裂之势。

裴烬没有武功,自知自己根本不是叶痕的对手,他索性松开怀里已经醉了的百里长歌,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问她,“长歌,你是愿意和晋王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府?”

百里长歌神智有几分清明,她晃了晃脑袋,裴烬的面容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方才裴烬说什么,她记不得了。

裴烬见她眼睛一闭就想睡过去,连忙晃了晃她的肩膀,“长歌,我送你回府吧!”

“回……府。”百里长歌摇摇晃晃,勉强吐出两个字,又含糊不清道:“武定……侯府,叶……叶痕混蛋!”

她说得简洁,但在场的三人都是聪慧通透之人,自然明白她说自己不愿见到叶痕。

紧绷的神情松动了几分,裴烬眉目温润,放柔了声音,“那我们现在就走可好?”

“唔……”百里长歌嘟了嘟嘴,算是回应。

裴烬揽住百里长歌的肩膀,正准备扶着她走出去。

叶痕的面色更为冷冽,“本王再说一遍,放开她!”

裴烬仿佛没听见,带着百里长歌继续往外走。

叶痕正想动手。

一直没说话的傅卿云突然挡在那二人身前,一脸迷茫地看着叶痕,急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烬脚步一顿,偏转头来冷哼一声,“今日在冥山,晋王殿下亲自承认他府上从前照顾小世子的那位婢女怀了他的孩子,被他遣送去滁州养胎了。”

“什么!”傅卿云怔松地站在原地,满脸的不敢置信,喃喃问:“晋王殿下,裴世子说的话可当真?”

叶痕没说话,双目中的冰块褪去,换上熊熊怒火,“本王的家事,与你们无关!”

“怎么与我们无关?”傅卿云张开双臂挡在裴烬和百里长歌面前,俊美的面容上因为生怒而微微扭曲,“长歌是本太子的妹妹,倘若晋王不能做到这一生只照顾她一人,那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放手!”

“你们懂什么!”叶痕忍无可忍,终于暴怒,“翠墨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体内有一半语真族的血液,唯有用翠墨的心头之血作药引,方才能彻彻底底救回长歌,我今日在冥山之所以会那样说,就是想保住长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言一出,裴烬和傅卿云齐齐愣住。

然而,百里长歌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便是听见了,也只片刻就给忘了。

“什……什么意思?”傅卿云不敢置信地看了百里长歌一眼,又看向叶痕,随后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大怒:“阿瑾她到底怎么了!”

叶痕被他推搡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少了些许焦距,良久才缓过神来,敛去一切情绪,“你们不是都希望她恢复记忆吗?”

傅卿云和裴烬齐齐瞪大了眼睛。

自从阿瑾回来以后,他们俩一直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小丫头脑海里会有侯府嫡女的记忆,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

“把她交给我。”叶痕不打算过多解释,绕开傅卿云向裴烬伸出手。

裴烬抿唇,犹豫了片刻,随后皱眉,“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撒那样的谎伤害她!”

叶痕凝目,“我欠她的,终有一日,我会尽数还给她,但她现在,属于我!”

“不行!”傅卿云眸光闪烁了片刻,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再度拦住叶痕,“既然阿瑾身体出现了问题,我就更不能让她跟你回去了。”

话完偏头吩咐裴烬,“你将阿瑾扶到隔壁房间里歇着,大祭司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他一定会帮阿瑾医治的。”

南豫大祭司苍渊的名字,无论在哪里,一说出来都是默认的无所不能标志。

裴烬深觉有理,扶着摇摇晃晃的百里长歌往隔壁房间里走去。

叶痕一听到傅卿云要将百里长歌交给苍渊,瞬间脸色一变,大手挥开傅卿云的身子便冲了出去。

裴烬已经将百里长歌抱上了床榻,正准备走出来去厨房弄一碗醒酒汤,就见到眼前白影一闪,叶痕以疾风一般迅速的动作冲进了房间,拦腰将醉醺醺的百里长歌抱起,纵身一跃直接从二楼上飞下去。

百里长歌万万没想到仅仅埋藏了十年的酒会有这么大的后劲,全身因为酒劲燥热得厉害,此时紧紧贴着一具清凉的身子,呼吸间有他身上仿若青莲般醇和好闻的气息,她不由得多呼吸了几口。

叶痕察觉到她的气息,缓缓放慢了速度,直到落回地面上,借着街道两旁的灯笼光晕看到她微阖着眼眸,莹润而薄的唇瓣因为全身燥热而微微张开,双颊的红晕在灯笼照耀下越发像雨后的牡丹花那般妩媚艳丽,她早已恍惚了知觉,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大有往里面探的势头,意图得到片刻的清凉

呼吸一紧,叶痕下腹突然传来一阵灼热,似乎全身的欲火都被她这个醉后毫无意识的动作给勾了出来。

猛地闭上眼睛微微喘了口气,叶痕为自己险些动了那个念头而感到一丝懊恼。

而百里长歌恍然未觉,小蛇般灵巧的手轻而易举挑开他的外袍,紧紧贴着他单薄的里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片刻的舒缓。

她果然不再动,嘴里时不时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呓语。

叶痕原本沉缓下去的心绪瞬间又浮动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数年前两人缠绵交合的那些画面,脚步竟如同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分。

偏百里长歌又不安分起来。

似乎感觉到他越来越烫的身子,她在睡梦中紧皱眉头,不停地扭动身子,嘴里含糊不清道:“热……好热……”

叶痕心跳如擂鼓,因为她这一句才勉强回过神来,强行从她艳丽如烟霞的面上移开目光,深深吐了一口气,屏气凝神,提起内力,足尖轻点迅速朝着晋王府飞去。

程知备好了热水抬到叶痕里间的屏风后,刚退出来就见到叶痕抱着百里长歌进去。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若是没记错,今日在冥山,长歌小姐可是负气先走了的,这二人何时和好了?

这样一想,他不禁暗中崇拜起自家王爷哄乖女子的高深技术来。

“出去,把门带上。”叶痕抱着百里长歌直接去了里间,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浮躁。

程知虽然是小宦官,但也懂得王爷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抬袖掩唇偷笑一声,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叶痕将百里长歌放到床榻边缘坐着,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另一只如玉的指尖轻盈流转,挑开她束在腰间的丝带,单薄的素衣潮水般褪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只有她会制作会穿的特质内衣里,让人血脉愤张的沟壑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

似乎感觉到了凉意,她微蹙眉头,缩了缩身子。

叶痕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伸出去欲挑开她内衣扣的手停在半空,时而捏拳时而松开,彰显着主人忐忑的心境。

百里长歌察觉到凉意之后眉头皱得更深,随时有醒过来的迹象。

叶痕心里一惊,索性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百里长歌身子往旁边一倒,刚好倒在叶痕温暖的怀抱里。

他伸出一只手褪去外袍,隔着单薄的中衣与她肌肤相贴。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与她距离这么近,撇去三年前暴雨之夜的不堪,撇去三年来梦中她那双绝望无神的眸,撇去她曾经对他入骨的恨意。

此时的他,只想距离她再近一些,将她疼入自己的骨血

仰头望着芙蓉帐顶的夜明珠,叶痕努力眨眼睛,将眼眸中那层薄薄的雾气压回去,直到视线清明才垂下头。

指尖挑开她的内衣扣,微凉的指腹游弋过她娇嫩的肌肤。

百里长歌虽然昏睡,却好像有所感应,身子发出轻微颤栗。

直到剥落她身上的所有衣服一丝不挂,叶痕才强压下腹部的冲动打横将她抱起往屏风后面走去,轻轻将她放进浴桶。

纤长的手指撩动水花替她洗去一身的酒气。

洗完之后将她从水里抱起来,宽厚的绒巾擦去全身晶莹的水珠,再拿了干净的巾布帮她擦干头发才再度将她抱去床榻上。

没有她嘴里说的天时地利人和,没有良辰美景,他目光注视在她白嫩的身子上,胸腔内好似有一头猛兽快要冲出来。

他亦褪去衣服躺上去,指尖描摹着她绝美素净的轮廓,一个侧身,铺天盖地的吻席卷在她毫无知觉的身子上,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红梅般的爱痕。

所有的*膨胀到极致。

胸腔内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近乎窒息的疼痛。

叶痕的动作在最后一击时戛然而止。

瞬间松开她,他一个翻身下了床,顺手拿过衣服穿上,捂住疼痛的那个位置蜷缩在床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一条线滑下。

叶痕紧紧咬着牙,眼前一阵一阵的黑晕袭来,他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勉强偏过头看向床榻上盖着被子的百里长歌,目光定在她依旧紧紧皱成一团的眉头上,他泄气地瘫软下身子,时重时轻的呼吸让他胸腔的疼痛加剧。

艰难地爬起身子,叶痕的眼眸内噙着两抹异常明亮的晶莹,声音近乎沙哑。

“长歌……长歌……别哭,为什么你在梦中也会哭,别哭,你一哭,我就好疼好疼……”

伸出颤抖的指尖,他想去拂拭她眼角滑下来的泪珠,手越发抖得厉害,他达不到她眼角的位置,整个人瘫软下来,黑晕再一次袭来。

叶痕用最后一丝神智支撑着眼皮,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爬上床沿。

他第二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竟是这般近,她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就在叶痕快要虚脱的时候,胸腔内剧烈的疼痛潮水般缓缓退去。

已经掏空了精力的他盘腿坐在地上试图运功,却是提不起半分内力,他只得作罢,一只手扶着床沿勉强站起来整理了衣袍,顺便拿过百里长歌的衣服一件件替她穿上,对外吩咐程知准备马车。

程知一懵,怎么才一会儿,又吵架了?

但见自家王爷面色有些病弱的苍白,眉眼间冷冽非常,他也不敢多问,迅速去马厩里牵了马儿来套了车等着。

叶痕抱着百里长歌走出来,轻轻将她放进车厢内宽大的座椅上平躺着,顺手解了她的昏睡穴然后下了车吩咐程知,“将她送回府,指定要让她的贴身婢女秋怜出来将她抱回去。”

“王爷您……不送送长歌小姐?”程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方才叶痕抱着百里长歌上去的时候,程知无意中瞥见百里长歌脖颈里细细密密的吻痕,他心中暗喜,猜想长歌小姐定是身子太过纤瘦承受不住王爷的折腾所以昏厥了过去。

叶痕转过身,没打算再看马车里的人一眼,淡淡吩咐,“隐卫都在暗中跟着,你不必担心,只管送回去便是。”

“好嘞!”程知欣喜地应了,分毫没有察觉到自家王爷面上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疲惫和痛苦。

程知拨转马头,顾及到百里长歌身子不适,所以没敢走得太快,将速度压到最慢。

恍惚中,清冷月光照射的夜空中似乎又一道红影和一道银灰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形……

就像……上次来府中替小世子治病的红衣男子。

另外一个,似乎是才刚来到大梁的南豫大祭司苍渊。

程知后知后觉地想着,想完才突然醒觉。

那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程知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夜空中沉黑如幕,哪里有什么影子。

他惊了一惊,赶紧唤了一直跟着马车而来的晋王府隐卫出来询问,“刚才你们可有察觉到什么人飞过去?”

隐卫摇摇头,“我们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并没有见到什么人路过,更没有见到什么人飞过。”

“哦……”程知缩回脑袋,既然隐卫都如此说拉了拉,那么定是自己看错了。

马车到达武定侯府的时候,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大门紧闭。

程知停下,侧身下了车辕,走上前去叩门。

门房处的齐大叔一听到叩门声,便想着定是大小姐回来了,他赶紧穿好衣服跑出来打开门,果然见到程知站在门口。

齐大叔脑袋往外面探了探,笑问:“程公公,是我们家大小姐回来了吗?”

“嗯。”程知随意应了,目光却往里面瞟,对他摆摆手道:“大小姐昏过去了,赶紧让秋怜来将她抱进去。”

齐大叔听完面色一变,赶紧打了灯笼就往扶风阁跑。

百里长歌没回来,秋怜自然也是睡不着的,她拿个凳子焦急地坐在门边,忽然听到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霍然起身就朝着月洞门迎了上去,险些与齐大叔撞了个满怀。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秋怜微微皱眉。

“大……大小姐昏厥了。”齐大叔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出声。

不等他把话说完,秋怜已经推开他的身子,风一般迅速奔往大门边,见到站在门口的程知,忙问,“大小姐如何会平白无故昏厥,是不是受伤了?”往外瞄了一眼,面色发寒道:“晋王呢?他怎么不亲自送大小姐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程知两眼冒圈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秋怜已经跑到了马车边,钻进去将百里长歌抱了出来,不等他说一句话就“嘭”地重重一声将大门关上往扶风阁跑

程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翘着鼻子冲着大门哼哼两声才转身坐上马车回晋王府。

秋怜抱着百里长歌迅速回到扶风阁,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不小心撩开了她的领口,看到她脖子上细细密密的吻痕时脸一红,羞愤地“呀”了一声。

饶是再未经人事,也知道大小姐在晋王府发生了什么。

秋怜迅速去厨房烧了热水抬进来,替百里长歌剥落衣襟,将她抱进浴桶,当看到布满全身的红色吻痕时,秋怜羞得险些抬不起头。

同叶痕之前想的一样,她担心百里长歌会中途醒来,所以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拿了香精胰子不停地替她洗身子,一边洗一边暗自恼怒。

晋王殿下在玷污了大小姐之后竟然不亲自送回来!

这是想赖账?!

一想到大小姐在经受那般折磨之后被晋王遣了人连夜送回来,秋怜就觉得满腔怒意无处发,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帮大小姐洗浴完以后一定要夜闯晋王府找他问个清楚。

倘若那个男人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她定然是第一个饶不了他的!

帮百里长歌洗浴好,直接擦干身子放到床榻上,秋怜从药箱里找来百里长歌平日里备下的凝脂露,用指腹沾了轻轻涂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吻痕上。

到最后已是窝了一肚子火。

从衣柜里找来新衣帮百里长歌穿上塞进被子里,解了她的昏睡穴,确定百里长歌短时间里不会醒来之后,秋怜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扶风阁,足尖一点,顷刻间像清风掠过一般直接朝着晋王府而去。

送走了百里长歌,叶痕再回来是已经没有了睡衣,披了外袍坐在外间。

程知见他面色有些苍白,知晓定是王爷从不准人过问的胸口处顽疾发作了,他只得闷声去厨房弄了个小火炉放在叶痕面前。

叶痕不开口,程知只能坐着干瞪眼,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叶痕闻言回过神,淡淡地抬起眼帘,才发觉坐在对面干着急的程知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我再坐会儿。”

“王爷不睡,奴才也不睡。”程知低声回应。

他原本以为王爷和长歌小姐发生了那种事以后定然是高兴得睡不着的,但他观察了这么片刻,便发现王爷的神色很不对劲。

那不像是终于得到心爱女人的正常男人该有的表情,王爷的眼眸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时时刻刻翻滚着,偏他面上又不表现出分毫,让人捉摸不透。

程知很郁闷,他不像魏俞那样心思玲珑,能轻易猜到王爷的心思,如今也只能咬着下唇陪王爷坐着,心中祈盼王爷赶快笑一笑

但上天似乎不怎么鸟他,完全没把他的祈愿当回事。

叶痕静静坐在火炉前,再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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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眠的人除了叶痕之外,还有待在漪澜阁没离开的裴烬以及傅卿云。

裴烬自叶痕抱着百里长歌离开后就一直坐回房里喝闷酒,傅卿云劝慰了几次都没用。

“我了解阿瑾的性子。”傅卿云眸光深深,语气静静,“她性子倔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必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裴烬喝酒的动作一顿,牵扯着伤口撕裂般的疼痛,他恍若未觉,似乎在等着傅卿云接下来的话。

“对心上人也一样。”傅卿云见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继续道:“你我都明白,阿瑾心中喜欢晋王,是深入骨髓的那种喜欢,所以即便她如今因为一件事恼怒晋王,憎怨晋王,但在她内心深处,依旧是喜欢晋王的,只不过一时郁闷而已。”

“放屁!”

活了二十多年,裴烬大概是头一次说出如此粗鲁的话。

傅卿云愣了愣,只听裴烬又饮下一杯酒接着道:“阿瑾是不可能会同意与人共侍一夫的,即便晋王解释那只是为了保住翠墨而无奈说的谎话,阿瑾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少喝点儿吧你。”傅卿云抬手将酒坛拿到一边不让他继续倒。

“给我酒!”裴烬语气强硬。

傅卿云坐着不动,让内侍进来将酒坛抱了下去,然后清幽的眸光看向裴烬,“有晋王在,阿瑾很快就会没事的,现在我倒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裴烬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眸光微微闪动,偏开头咕哝道:“我如今醉得很,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可没问对时机。”

傅卿云自然知晓裴烬在装,他也不接他的话,直接问道:“当年,裴鸢是怎么死的?”

从傅卿云的角度,能看到裴烬身子一僵,随后支支吾吾片刻便趴到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无奈地摇了摇头,傅卿云站起身,正想让内侍将裴烬送回广陵侯府,碰巧苍渊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的寒凉夜风。

傅卿云顿住脚步,“大祭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些事要处理。”苍渊似乎不打算过多解释,径直走进来,见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裴烬,浓眉一挑,“何时,广陵侯府世子会跑来这边喝酒了?”

话完鼻尖轻轻嗅了嗅,嗅到房里的酒香之气,他好笑地看着傅卿云,“看来方才臣错过了窖藏多年的美酒。”

“还没喝完。”傅卿云尴尬地笑笑,“大祭司若是想喝,待会儿我让人送到你房里去。”

苍渊闻得此言,顿时眉头一舒,就着桌子边的凳子坐下来,再度轻嗅了一番周遭的空气,点头肯定道:“除了酒香之外,还有轻微的草药香味,若臣没猜错,方才长歌大小姐来过。”

提起百里长歌,傅卿云便想起刚才叶痕说的,他心中大骇,坐下来低声询问苍渊,“长歌的身体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

苍渊幽缈的眸中仿佛被羽毛轻轻滑过,碎开点点波澜,不过片刻又恢复平静。

由于他戴着面具,又低着头,傅卿云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他继续道:“长歌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情,她所记得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回忆,倘若只是简单的失忆也就罢了,可是刚才晋王来接她回去的时候亲口说要治愈长歌,只能用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语真族人心头之血作药引,大祭司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有听说过这是哪种病?”

苍渊幽缈的眸再度晃了晃,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了敲,随后摇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可就奇了。”傅卿云心下一沉,连大祭司都不知道的怪病,莫不是古籍上的什么疑难杂症?

“不过太子殿下大可以放心。”苍渊收了面色,随即莞尔道:“既然晋王殿下说有救,那就一定有救。”

傅卿云还是有些不放心,“既然翠墨姑娘是药引,那她的安危可至关重要呢,大祭司能否帮我安排一下,让人即刻去滁州保护那名女子的安危。”

“这倒是让臣有些为难了。”苍渊幽幽一叹,“这里是大梁境内,布满了大梁皇宫的眼线,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梁帝知晓,我们的人在这里施展不开拳脚,自然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去保护那位姑娘。不过臣以为太子殿下有些多虑,晋王既然知晓那是长歌大小姐的药引,说什么也会竭尽全力保住她的,您尽管放心便是。”

“说得也对。”傅卿云自嘲一笑,“晋王从来算无遗策,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呢?”

苍渊又跟傅卿云闲聊了几句关于南豫内政的事,一直到趴在桌子上的裴烬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傅卿云才再次站起身,遣人送他回去。

遣的人自然是苍渊带来的那些人,他们早就在来到帝京的第二天将这里的地形方位摸得滚瓜烂熟,所以此时傅卿云的命令一下,内侍立即找来马车将裴烬放上去,赶着马车朝普泽坊广陵侯府而去。

夜色寂寂,马上就要宵禁了,所以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

赶着马车的内侍一路顺畅,整条大街上只听得到车轮子的咕噜声。

不料前方巷子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素白孝衣的女子走到路中央拦住马车,若不是那女子云鬓高绾,明显的妇人发髻,内侍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迅速勒住缰绳,马蹄声戛然而止。

内侍是南豫国人,所以也不太敢大声呵斥对方,只平静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因何拦车?”

先前没注意,待走近了,内侍才发觉面前的女子生得一张好容颜,眉目间竟与马车上的广陵侯府世子有几分相像。

女子身后突然出现几个身着蓝袍红底的小宦官,尖声尖气道:“哪家的奴才恁的大胆,见到安王妃还不请安?”

内侍恍然大悟,原来是宁贵妃亲生儿子安王的正妃,那岂不就是马车上这位世子爷的嫡姐?

想通了这一层,内侍下了马车,微微躬身,“小的是南豫国司天监的人,见过安王妃。”

内侍的声音很平静,语气波澜不惊,毕竟能跟在大祭司苍渊身边的都不会是普通人。

安王妃略微讶异了一瞬,随即掩唇笑道:“原来是大祭司的人,正是失敬失敬。”

她的笑声很清朗,在这空旷的大街上听起来却会让人毛骨悚然。

内侍悄悄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等待着对面的人表明意图。

安王妃细长的眼尾打量了内侍一眼,随后越过他,将目光定在马车上,只见帘幕紧闭,看不到内里一丝一毫,她指了指马车厢,问:“坐在里面的可是广陵侯府世子?”

“正是。”内侍毫不犹豫回答,毕竟面前这位是裴世子的嫡姐,她知道了也没什么。

安王妃稍稍收起笑意,略微惆怅,“今日在冥山,裴烬这小子不管不顾拉着长歌小姐就往山下跑,这件事引得父亲大怒,他若是现在回去,父亲大约是饶不了他的,我虽然与裴烬这小子同父异母,却分毫见不得他受苦,方才听闻他去了漪澜阁,所以特地带了人在这里等着。父亲余怒未消,还是别让他回去的好,免得闹得家里不和睦。”

这番话,内侍听了个大概,意思就是眼前这位尊贵的安王妃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弟弟回去被责骂,意图将他接到安王府上住一晚。

内侍有些为难,出来漪澜阁的时候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裴世子安全送到广陵侯府,但如今半途杀出个安王妃来,真叫他不知所措了。

安王妃侧目,清清楚楚看到了内侍纠结的神情,随即轻笑一声,“你回去以后只管实话实说便是,傅太子与裴烬是好友,他也认识我的,我这般做,只不过是出于姐姐对于弟弟的保护而已。”

内侍纠结再三,觉得人家姐姐都央求到这份上了,倘若他再不点头答应,就会显得不仁不义。

暗自松了一口气,内侍缓缓道:“那就麻烦安王妃了。”

安王妃莞尔一笑,“裴烬是我弟弟,多操心点儿也是应该的,大人只管回去漪澜阁复命便是。”

安王妃说完,一挥手让小宦官们一拥而上将熟睡中的裴烬背了下来。

内侍拨转马头,迅速朝着漪澜阁的方向行去。

安王妃站在原地,看向已经远走的马车时眉眼弯弯,唇角扯出的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待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安王妃才转回身,脚步轻缓地走进巷子里坐上软轿,快速朝着安王府而去。

内侍回了漪澜阁,将方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傅卿云。

傅卿云听后面色大变,拍桌而起,“你说什么?安王妃亲自来半途将裴烬带去了安王府?”

“是。”内侍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只能硬着头皮应声。

“糟了!”傅卿云直皱眉,“安王刚刚殁了母妃,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

苍渊亲自替傅卿云倒了杯茶,劝慰道:“自古哪个王朝不是这样的?兄弟阋墙,后宫争斗,不过都是觊觎那尊帝王座而已,太子殿下您担心眼下置身的大梁,殊不知南豫那边与这边相差无几,皇子们都是为了皇位而生,从出生之日起,他们就注定要绝七情断六欲,与同龄的皇子明争暗斗,赢了,从此九五之尊,名垂青史;输了,或许身首异处,魂断九天,成为连墓碑都没有的孤魂野鬼,除非是傻瓜,否则,没有人会在这条路上愿意认输,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离王座近一步,便是让他们弑父杀君,他们也不会眨一眨眼睛,这就是身为皇子最残酷也最悲哀的现实,倘若心思松软一分生出怜悯之心,那么这一刻依偎在你怀里谄媚的猫儿下一刻便会成为送你下地狱的猛虎。”

这些道理,傅卿云自然懂得,但经过苍渊的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暗自心惊,抿了抿唇,他垂下眼睫,“我只是担心安王会暗中谋划对付晋王,这样一来,长歌也会受到伤害。”

苍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者之路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倘若连这些风浪都经受不了,那么即便以后他登上九五,也适应不了高处不胜寒的现实。”

傅卿云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的担忧太过多余。

对方是谁?

曾经名震天下的战神将军叶痕,安王的那些雕虫小技,自然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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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找了两根小细枝撑着眼皮,左瞄一眼右瞄一眼都不见王爷有困意,他却是呵欠连连,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叶痕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上等玉石雕刻出来的雕像。

程知看着他苍白未退的面容,不由心疼,“王爷,您若是哪里想不通,便打骂奴才吧,奴才不怕疼的。”

叶痕的眸光安静盯着火红的小火炉,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宝贝。

程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火炉,没见到任何异样,他低三百二十次叹气,央求道:“王爷,若是您和长歌小姐吵架的话,奴才明天就背着荆条代王爷去武定侯府负荆请罪,兴许长歌小姐一感动就和您冰释前嫌了。”

叶痕恍若未闻,连披在肩上的外袍滑落了也未察觉。

程知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出去将这件事告诉青姨他们。

正在他急得快要人格分裂时,叶痕突然抬起眸子,淡淡问他,“如今宫门落钥了吗?”

“贵妃娘娘今日发引,按照典制,今夜的宫门没那么快落钥。”程知见王爷终于肯说话,高兴得都快哭了。

“那你让闲鸥进宫一趟。”叶痕安静吩咐。

“现在进宫?”程知一愣,虽然宫门还没落钥,但天色也太晚了,这个时辰进宫,完全不像王爷平时的作风啊!

“你让闲鸥去通知各宫,明日本王向武定侯府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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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眼泪稀里哗啦写完的,虐死我,求安慰,求虎摸,求暖床,求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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