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只不干一声怒吼,一手虚挡住额头,脚下发力,向陈耀直冲而来。转眼间,就将陈耀逼至峭壁边上。
陈耀别起弹弓,左右手一抽,然后交叉向前同时一甩,两根乌光闪闪的兵器,嘀溜溜地相向飞出。
正是“飞去来器”。
只不干手中狼牙棒望空而扫,却落了个空。两根飞去来器,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半弧,在他脑后交叉掠过,割起一片头皮。
“啊!”只不干感觉脑袋似乎已经被削去了一半,忍不住惨嚎一声。随之却是一声更加凄厉的痛喊。他的眼珠之上,已经插着一根还在晃动着的弩矢。
只不干的脸如同刚从大红染缸中拔出的一团抹布,糊成一团。一眼已瞎,另一眼却被额上的血完全蒙住。那模样,让所有的人看着都觉后脊发凉。
陈耀的眼中,除了狠辣,又闪出了些许见血之后的兴奋,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赵权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这样的陈耀,让他看着太难接受了。
只不干伸出手,扶住眼珠上的弩矢,却终于没敢拔下来。随即摊开手掌在脸上一抹,脸上的血和着手上的血,拉成一条条或粗或细的血丝,不住往下滴着。
只不干勉勉强强地睁开了剩下的半只眼睛,往前连踏两步,举棒对着陈耀兜头砸下。陈耀往后再退一步,脚后跟却磕在了峭壁边上,身子一歪,已经退无可退了。
边上观战的人纷纷响起惊叫声。赵权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耀,手却紧抓着李毅中的胳膊,指甲已经掐入了他的肉里,李毅中抬头瞥了他一眼,一声未吭,咬牙苦忍。
“弩来了!”陈耀大喝一声。只不干一怔,正准备横扫出去的狼牙棒顿时缓了缓,随即才醒悟过来:这贼厮刚已射过弩箭,哪里还有矢可射?
趁他这么一怔神时机,陈耀屈起一脚,往身后的峭壁上狠狠一撑,随后整个身子缩成一个肉团,便从只不干身侧滚开。
大部分人又发出了“咦”的一声响,都没料到这么一个肥胖的家伙,身手却如此灵活。
陈耀身子还在地上,嘴里又大喊一声:“弩来了!”
只不干不再理他,狼牙棒中途变向,砸向滚着的陈耀。随之又“啊!”的一声惨叫,左腿已经被一箭直穿而透。只不干脚步一虚,心里惊怒交加:这贼厮上弩箭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此时的陈耀却已经在只不干的身后站起,随手扔掉手中的小弩,笑嘻嘻地又拔出两把,两手各持一只,对着只不干说道:“怎么,还打吗?”
赵权总算松开了手,李毅中与他两人同时吐出了一口浊气。
赵权正想出阵,却未料到只不干又是一声狂吼,如不肯罢休的困兽,双手握紧狼牙棒,靠着另一支还未受伤的脚,用尽一蹬,连人带棒对着陈耀直扑而去。
“嗖、嗖”两声轻响,陈耀手中两把小弩已空,一只插入只不干的小腹,一只射进他的脖颈。
“咚!”的一声巨响,只不干连人带棒,从半空中直摔而落。
全场寂然无声,呆望着陈耀。
赵权松开捆绑着忽察的绳索,拍了拍他,说:“此事之后,我定当向你赔罪!剩下的那些人,你去处理下吧!”
赵权说完,也不理不知该发怒还是该欢庆的忽察。走到陈耀身边,从他有些颤抖的手中,把两具小弩拔出一扔。而后给了陈耀一个紧紧的拥抱。
陈耀眼中的狠辣之色渐渐褪去,泪水紧接着便蓄满眼眶,嘴里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权贴着他的耳旁,轻声说道:“放心小耀,你所受到的任何委屈,小舅一定为你加倍讨还!”
一息之间,赵权的胸口便被陈耀的泪水淋湿了一整片。
……
八月中旬的辽东,美的让人窒息。
一片起伏不平的秋色,缓缓地铺开在视线之中。红的是枫,黄的是桦,绿的为松。如一群姑娘,或是已经绚烂的成熟女人,或是正在绽放的妙龄少女,或是眉色未开的豆蔻青娥。在如梦如幻的蓝天之下,绵绵起舞,各领风姿。
远远的,还有巍峨的长白山,如神女般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然而,这样的景色,却让赵权无心欣赏,他已经完全被忙晕了。
此时的侍其轴却悠哉地骑在马上,对着眼前的秋景,不住吟哦着: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我说老侍,你似乎有些过份了!”边上的李治有些看不下去了。
“怎么说?”
“那小子天天忙得茶饭不思,你却如此忘情山水,你这便是辅佐之道不成?”
侍其轴略微沉吟了下,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名不正,言不顺啊!”
自东川镇一战,全歼了只不干及其侍卫军之后,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赵权每天依然被一堆杂事缠身,日日不得安宁。不过,在侍其轴眼里,这些杂事都只是小事,要是他来处理的话,大概一两天便可以解决。
可是如今赵权自己都搞不清是个什么身份,更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外人”呢。这时候插手东真军的事务,的确不合适。
而且,让那小子先自己学着处理一些军中事务,也当作是一种锻炼吧。
不过,战后,侍其轴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起码他已经帮赵权解决了洪福源这个最大的难题。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使知道洪福源辖区内有许多北迁的高丽人,但随着东真军北撤的三千高丽平民,愿意跟着着洪福源留在沈州的,却只有不到两百人。首先是还剩下的六百高丽兵丁全都坚决地要求跟随赵权继续北上,而三千高丽平民中,大部分都是这些兵丁的家属。
洪福源为此几乎翻脸,觉得是被侍其轴与赵权合谋摆了一道。
赵权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与洪福源开战,倒不是担心打不下五老山城,而是跟只不干一路打过来,虽然算是最终获胜,但东真军损伤也不小,尤其是大乌泰率领的东真主力,折损近半;忽察的三百侍卫兵,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而且就算打下五老山城,对于现在的东真军来说,也毫无意义,赵权不可能再分出一支兵力守在这里。
这里,离南京府毕竟还隔着整整千里的距离。
最终依然是侍其轴作保,赵权以南京府的名义对洪福源作了一个承诺:如果南京府遭到外敌攻击,洪福源可以袖手旁观,当然不能参与攻击;但是如果沈州遭受攻击,南京府一定派兵援助。
赵权对于洪福源这人,谈不上讨厌,但也绝没有喜欢或是试图招揽。这个人将来可能成为一个隐患,但那毕竟也是将来的事。
现在,他实在是太忙了,忙得让他有些烦躁不安。
唯一让他高兴的,那个一直聒躁不已的忽察,终于被他给赶走了。窝阔台汗情况不明,忽察本来早就该动身过去。现在更得尽快,起码要赶在斡赤斤之前,将与只不干的冲突上达窝阔台,尽可能将此次冲突定性为蒙古内部的争斗。这样,当斡赤斤的报复来临时,也可以给南京府减少一点压力。
但是,让赵权费劲的不是把忽察赶走,而是让忽察对外宣称,只不干是死在他的手下。
只不干剩下的十几个侍卫兵,倒是全被忽察及其手下杀了,忽察也不是担心被斡赤斤报复,而是觉得能杀了只不干,这是个天大的荣誉,他杀不了却让他得到这个荣誉,简直就是一种污辱。
好说歹说,直到赵权答应,等忽察回来,再给他两百斤“石忽酒”之后,忽察才满意地带着他的一百个侍卫兵,以及另外给他调配的两百东真兵,直接往和林而去。
算下来,赵权如今大概已经欠了忽察有五百斤酒了。
大乌泰在这场战役中,受了点伤,胳膊皮被刮了指甲盖大小一块。然后他竟然以此为理由,把军中所有的事情全扔给赵权处理。而外貌俊朗的大岩桓,竟然被大乌泰任命为赵权的侍卫队长。
赵权感到自己上了一艘巨大的贼船,而且已经完全下不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开始处理所有的军务。
如今东真军面临的最大危机,无疑就是斡赤斤的报复。长子被杀,即便真的是忽察所为,斡赤斤也不可能就此罢手。区别在于他会联合东道诸王的兵力,还是以自己家族的兵力来进行这场面对南京府的战争。
据说斡赤斤的兵力有二十万之多,这里当然有很多水份,而且他的兵力以草原上的牧民为主,召集起来需要时间。但即便是打个对折,十万的兵力也不是南京府可以对付得了的。
南京府原来所有的兵力,不过五千,此番南征折损总数一千多。就算加上六百个高丽兵,现在总的兵力也不过四千之数。以四千对十万,赵权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打赢这样的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