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城,赵权鼻尖不禁有些微微发酸。
这一去,遥迢万里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回到南京府。
半年,一年,或是两年?
五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开元府。
开元府,原为渤海国的夫余府。辽灭渤海后,改称为黄龙府。女真建国后,曾定都于此。
这里,便是宋国徽、钦二帝被掳“北狩”的地方,也是岳飞毕生想要攻破的所在地。
如今,却几乎光溜溜地呈现在赵权面前。
这里已经不能称为“府城”了,也许叫做牧民的大聚居地更为合适。
城门倒是还在,但只剩下一个拱状的建筑物,大概只是作为一个地标来使用。城门两侧,隐约延伸出去的,是断断续续的一些土墙。
土墙之中,被踏出了无数条的进出道路,使这个残破的城门,彻底地失去了门的功能。
一个个高矮胖瘦的帐篷,倒是错落有致地各自成堆。
城内牛羊成群,还有一些马正在欢闹。
当年经过汴梁时,看到了汴梁外城成为了蒙古人的牧场,赵权还心生过一番感慨。如今,这个开元府城,竟然整座城都成为了牛马之地!
城内一座完整的建筑都没有,零零散散的是临时搭建而成的酒肆与商铺。
帖木迭儿,正站在城中最豪华的一座镶金大帐之前,等候赵权。
赵权将封扬与两百亲卫留在城外,只带着大岩桓、姚枢、丁武、陈耀,进入金帐。
封扬,这位东征高丽之战中唯一幸存的保州兵,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相当合格的侍卫长,肯吃苦,耐得住丁武的调教,而且从来不会多嘴。赵权用得已经越来越习惯了。
两百亲卫,是在北高丽时大乌泰拔给他的那部东真兵,无论是装备还是战力,这支侍卫军,在如今的南京府都算是首屈一指了。
临行前的会议上,赵权派下无数任务,到后来才发现,只有丁武跟陈耀没有具体的活。把他们带着一起去和林,更多是给他们俩找点事做。
当然,有丁武在身边,赵权的安全保障水平可以说提升了很大的一个级别。
不过,有陈耀在边上,这安全防护等级可能被相应地拉低了。
对于陈耀,赵权似乎从来都没有放过心,能放在身边盯着最好,更何况这一去往返一两年时间,天知道留他在南京府,会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
比较可怜的是小马哥,为了陈耀,它忍着巨大的悲痛告别了他的十八只老婆。
至于姚枢,应该算是此次和林之行中,赵权最大的依仗。
宫斗,赵权不熟,但是姚枢熟得很。
多年混迹于蒙古国官场,让姚枢对于蒙古国汗王的传位机制,以及内部的权力争夺方式极为了解。在他看来,蒙古人汗位传承不过是一种初级的部族传承体制,与汉家朝廷相比,无论是争位的激烈程度还是凶险性,都远远不如。
对于姚枢的这种能力,赵权还是相信的。
战场上两军对敌,习惯内斗的汉人常常无法战胜以劫掠为生的蒙古人。要论到朝廷与地方的治理,汉人却可以把蒙古人甩出去最少两千年。
姚枢能力并不差,他缺的是,一个肯用的并且被他所信服的掌权者。
至于这个掌权者,是汉人或是蒙古人,赵权相信姚枢根本就不在乎。因此对于姚枢,赵权在心里总是存在的一种忍不住的提防。让他陪着去和林,对于姚枢是一个机会,对于赵权自己,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同样是一个机会。
蒙古人很好客,只要他把你认为是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倾尽自己的所有来热情招待。
帖木迭儿也是一样,他指着跪在帐中殷情侍候着大伙儿的几个妇人,对着赵权说道:“权总管有看上的,可以直接带走。”
赵权眼睛却环视着这座形如宫殿,极度富丽的大帐篷。嘴里顺口夸道:“不错啊,这么快就接手了!”
赵权说着,举起酒杯对着帖木迭儿遥遥一敬。
用南京府酿造的石忽酒与南京府生产的酒杯来招待自己,帖木迭儿的表现还是让赵权感到有点满意。
帖木迭儿脸上略显自得的神色,抓着酒杯凑过来与赵权一碰,便顺势贴在他身边。吹着酒气,凑近耳边,说道:
“你看,最嫩的两个人,都还不满十五岁,我祖父才收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味道真的不错……”
赵权一惊,甚至都忘了得跟帖木迭儿稍微保持下距离。
“这边两个,是我父亲的侍妾。父亲不见后,我本来想要,祖父竟然一个都不肯给我,这下,嘿嘿——味道也不错的!”
赵权心下有些骇然,他是知道蒙古人不在乎这些礼仪,却没想到不在乎到这个地步。算下来,那些人应该是帖木迭儿的后妈跟后奶奶吧?
帖木迭儿没注意到赵权已经稍稍地挪开了位置,仰口把酒往嘴里一灌,咂吧着嘴说道:“你这酒,真是好酒啊!权总管,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过的生活,那才叫生活啊!
这么多年,我,我真的是白活了!”
帖木迭儿端起手中空杯,对着赵权大声喊道:“来,权总管!我再敬你一杯,从今以后,你旦有吩咐,我绝对尽我帖木迭儿的最大努力,不惜一切,来帮助你!
感谢长生天!
当然,还得感谢权总管……”
把这种恨不得将自己泡进酒桶里的人灌醉,对于赵权来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显然,此时已经跟帖木迭儿谈不成任何事了。赵权饮尽杯中酒,离席而去。
第二天一醒来,赵权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几个一直等着伺候他的女人,洗漱完毕之后,随着侍卫再次来到那顶硕大的金帐。
金帐之内,浓重的酒味依然未散去,杯盘也一样的狼藉。不过那些不知道是谁的女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赵权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正襟危坐地看着帖木迭儿。
帖木迭儿脸现尴尬之色,说道:“抱歉,权总管,昨日是我失礼了,酒喝太多,控制不住自己。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因酒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