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着书,并非是为了推广知识,而是为了彰扬自己的名声。
因此,赵权现在能看到的所有书籍,都是一家之言,根本成不了体系。这大概是这个时代无论哪种学科都无法成为科学的根本原因。
当然,儒学除外。
赵权对此实在提不起任何的研究兴趣。
持敬书坊与伍宅,在同一条街上。
两者之间,隔着一座院子。
院墙很长院门却很小。素墙灰瓦,歇山压脊,衡门双柱。
赵权对着身侧的李勇诚,随口问道:“那谁啊?”
“哪个?”李勇诚不解地说道。
“就是你准备勾引的那个小丫头。”
“我……”李勇诚忍了忍气,才指着正在经过的路边宅院,答道:“就是这家的人。”
赵权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看院门。
门上却没有悬挂任何的牌匾。
“这家人吗?是谁啊?”
李勇诚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要不要我去打听下?”
“算了。”赵权摆了摆手。
今天还有一个聚会,得去参加。
这个时节,北风已去,南风未来,所有商船都窝在港湾之中。而所有的泉州人,似乎也都开始闲了下来。
于是,城内城外,山里海边,四处都是在进行聚会的闲人。
最多的,是文人书生组织的诗会。赵权做诗自然不擅长,只会背数首诗,却怕把其他人给吓着,因此这种聚会是肯定不敢参加的。
最热闹的,则是各种商会。
各地海内外的客商,利用这个时机,或大聚或小聚,寻找着各种新的商机以及更深入的合作机会。
有伍家的作保,加上一个多月以来,这位来自淮北的权老板,不仅眼光不错,而且手头显然有足量的订单,已经吸引了泉州许多客商的注意。
邀请函每天都不少,但是大多都被伍佑给推掉了。
今天的聚会,是伍佑为赵权精挑细选的一场。
聚会安排在泉州北外城的一个湖边水榭之上。
水榭以朱栏长桥与岸相接,双层亭屋,绕以蓝色帐幔。
一帘珍珠,将二楼厅室隔成内外两间。
赵权被引入内间,在座诸人纷纷起身问候,一时热闹。
此次的聚会的召集者,是泉州王家的家主王永昌。
王永昌先祖王元懋曾经南下占城,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占城国附马,在占城居住十年之后,回归泉州。并且一度掌控了泉州至占城的绝大多数贸易。
另外一个是朱家的朱化云,此人先祖朱纺以经营香料起家,曾控制三佛齐直至临安的香料贸易,十年时间便积累了二十万贯家产。
第三位是李家,其先祖李充则是专营泉州至日本的生意,以丝织品与陶资的贩卖为主。
显然,这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商业团体聚会。
泉州的海商,如果单从明面上的贸易额来看,排在首位的自然是蒲家,即蒲寿庚与蒲寿宬兄弟,以及蒲寿庚的女婿佛莲。泉州往南洋大半的贸易,已经全被蒲家收归囊中。
紧跟其后的,是施家。施家的先祖为大食人施那帏,早年寓居泉州,已过五代,成为泉州的永住者。
也就是说,如今泉州至南洋的贸易,最少超过八成,都被这些蕃商所掌控。当然,他们的背后,还有皇族的力量夹杂其中。
只是,到底是皇族控制了这些蕃商,还是蕃商控制了皇族,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今日在座几位,可以算是泉州海商的第二大势力。他们虽然是泉州最早从事海外贸易的家族,但如今已被挤入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南洋贸易的份额逐年下降,北上日本、高丽商路断绝。现如今,也只能做些与宋国其他地区的买卖。
这些境内贸易,虽然交易额也是巨大,而且不受季风影响,一年可以行走多趟,但是与南洋贸易比起,利润薄了太多。
就像一个每天可以赚一个亿的那只企鹅,让他花一个月去赚一千万的钱,可能会让他感觉到淡淡的污辱。
内厅觥筹交错,外厅一个官装女子,在袅袅的香气中,操琴而歌。
香是好香,女子技艺也不错,歌声婉转悦耳,琴声欢快而流畅。
但是赵权心里,却感到一阵莫明的烦躁。
他突然想起,每天早上,听到隔壁院中传出的,有些生涩却会让自己觉得心静的琴音,是那个称自己为“大叔”的小姑娘弹的吗?
大叔?
赵权再次摇头苦笑。
“权爷,可是对在下安排有所不满?”问话的是年近五十的王永昌。
赵权一怔,端起酒杯,说道:“王公为长者,千万不敢如此称呼小子。”
王永昌捋了捋略有些发白的胡须,笑着说道:“如此,我就托大些,喊你一声兄弟吧!”
未等赵权拒绝,王永昌也端起酒杯,朗声说道:“在座诸人,看得起王某,大家日后都以兄弟相称,若无异议,请共饮此杯!”
桌上诸人,哄然响应。
赵权微微一笑,也不甚在意,举杯而饮。
“不知权兄弟,在北地主要做的什么生意?”
赵权酒杯还未放下,一人便侧过身来问道。
问话的是李家李维汝。
赵权淡然一笑,说道:“某家,主营山东至辽东航路的商路。”
在座诸人,眼睛一亮。
包括伍佑在内,他隐隐知道自己的堂兄一直在山东,为贾家服务,包括自己与大伯一家之所以能在泉州立足,也多是依托贾家之势。
不过堂兄从未与自己谈过关于山东的任何事情,虽然自己也很想开发一些山东的走私贸易,但并未获得堂兄的明确支持。
眼前这位自己陪伴了许多的天,自称权之肖的人,伍佑并不太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伍及知道,能让自己的堂兄如此重视的人,绝非一个简单的客商。如果能搭上他的势,在南北贸易中分上一杯羹,自然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往南洋的贸易,已经越来越不好做了。
其他人,心思与伍及大体一样,都是颇为心动。
尤其是李维汝,他自然是最清楚往高丽、日本的贸易,其利润绝不低于南洋。
只是,现在黄水洋南北,就是连信息的传递都已经很困难,更别说进行正常的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