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悦生神情一滞。
普天之下?
宋国丢失北方国土已愈百年却不能收复,再谈普天之下皆为王土,未免自辱。
“终不成,泉州海域,便不属宋国管辖之境了?”
赵权双手一拱,说道:“权某无意冒犯,但有几个问题请教师先生。”
师悦生微微颌首。
“师先生说泉州海域为宋国之境,却不知,此海域囊括几何?三里、五里、百里,或是万里?
既然师先生说此海域为宋国管辖,为何又任海贼横行无忌,却不见官府有何作为?”
师悦生脸色微微一红,“此为痼疾,当徐徐图之。”
“师先生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售卖的东西,安全交至贵主手中;我需要的货物,却得任由水匪劫持。
既然如此,我自己出钱出人,来保障我货物的安全。师先生,觉得不妥吗?”
“一兵一卒,不得入境!”师悦生斩钉截铁说道。
“泉州水匪存活一日,我等就必须具备自保能力!”
“你要开战不成?”师悦生陡然高声说道。
突然响起的争吵,把二楼的赵复与廖莹中听得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搞不懂,明明自己才是名义上会谈的主角,怎么那俩在外面,就先要打起来了?
只有伍及的一张脸,愈加苦涩。
却听赵权淡然说道:“若是宋国君臣,都能像师先生如此敢战,权某倒真的该五体投地而佩服。可惜啊,数百年来,畏敌若虎。对辽不敢战,对金不敢战,对蒙古更是不敢战!
倒是对于权某,就敢战了?”
“你——”师悦生腾身而起,指着赵权,怒目而视。
赵权迎着他的目光,眼中并没有嘲讽,也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有些许的悲哀。
师悦生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一转,又束手而坐。
“师某倒未曾料到,权相公口舌,如此犀利。”
赵权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积弱难返不可怕,可怕的是安而忘危、盛不虑衰。更何况,宋国如今,半个国境遭敌涂靡,一旦倾覆,哪有完卵?”
这一次,师悦生倒是没再出口反驳,反而略微地走了会神。
良久,师悦生才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可以允许你们派出护卫船队。每年战马,增加至千匹!”
赵权斜了他一眼,答道:“一年最多五百匹马,而且,权某要求一岛之地!”
“不可能!”
“那你先把泉州水匪剿灭干净后,与我再谈!”
师悦生不得不又开始强忍自己的怒气。“你可知道,如此,得罪的可不止一个蒲家。是一整个泉州、是半数赵氏宗族、是几乎全部的在朝之臣!”
赵权暗自吸了口凉气。
他知道蒲家背后势力不弱,却没想到如今已牵涉到了几乎整个宋国朝廷。
“浯州屿依然归伍家所有,但是我等会向伍家申请暂时的休整与停靠。此外,权某可以答应尊上,一兵一卒,若非允许,一兵一卒,绝不入宋国国土!”
“汝之护卫船队,只能在泉州以北活动,不得往南侵扰。”
赵权稍有犹豫,但还是点头答应。
看来计划中的南海海军,得另觅基地了。
南洋航线,哪怕暂时不经营,也必须布局。否则未来,必将受制于人。
楼船缓缓靠岸,伍及陪着赵权与赵复走下栈板。
赵权低声问伍及道:“你没跟我说他要见我?”
伍及脸现尴尬之色,“是小人的错,只是家主名讳不敢轻提,他表字师宪,号悦生。”
赵权恍然而悟。
贾似道,字师宪,号悦生。所以化名为师悦生。
倒是跟自己有的一拼啊!
也的确不能怪人家出现的突兀,名字已经隐晦地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没想到。
赵权在岸上立住,回过头,对着倚在楼船上的贾似道,拱手一礼,就此离去。
直到赵权的身影消失不见,贾似道才回过身,重新坐入椅中。
“贾帅,此人,便是赵权?”廖莹中走近跟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贾似道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觉得如何?”
“蛮荒之人,果然不知礼仪,面对贾帅却毫无尊卑……”
贾似道眉头轻皱,摇着手说道:“我并未公开身份,他也只是一个北地客商,谈不上谁尊谁卑。更何况,此人好歹也算掌控了一隅之地。”
东北有多大,贾似道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但是若论疆域面积来说,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宋国少。
而且,名义上的“权总管”,却是南京府的实际掌权者。而自己却只是一方阃帅,哪怕成相,还有一个皇帝在上。
尊卑之说,的确不好评判。
廖莹中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贾似道也不会去纠正他的想法。
但是他对于赵权的看法,贾似道觉得还是有必要听一听。
与贾似道一样,廖莹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赵权。
之前所有与南京府相关的事务,都是由他与李庭芝操持。赵权这个名字,可没少接触过。对于此人,廖莹中也花费了不少的心究研究。
“属下以为,此人,毕竟长期混迹于辽东,无论是心胸还是眼界,都有所不足。”
“此话,怎讲?”
“泉州的确繁华,但在大宋,泉州别说与临安、建康无法相比,就是明州、福州、广州,也是远胜于泉州。
此人震惊于泉州之繁盛,却不知他若是见识到其他城池,会做何痴状!
而且,赵复此人,眼高手低。一个贪生畏死之徒,竟然可得重用。可见赵权手下,人才已经匮乏到极致矣!
属下觉得,此人,不足为惧!”
贾似道摇了摇头。
这个廖莹中,也是进士出身,曾授官太府丞、知州,却皆不赴。其才能的确绝非一般文人书生可比,就是自视极高,极难有人能入他之眼。
“贾帅是担心与南京府交往,会落人口实,或是担心此人日后将成为大患?”
贾似道微微颌首。
“若是前者,属下以为,可以联络前线几位阃帅,共同联名以担此责。他们想要马,一定会愿意承担这点责任。对于咱们来说,不求无功,先求无过。
同时,贾帅可私下与官家秘报此事,以绝后患。”
贾似道点了点头,这主意,还不错!